第6章 夜女 上(1/2)
<h1>第6章 夜女 上</h1>
午夜时分,天上除了皎如白玉的月亮之外,连一片云也没有。www.126shu.com
月光肆无忌惮地洒在地上,把夜空下的一切都照得惨白。
后山上的鸟兽也全都回巢返穴,连蝙蝠都懒得出来。
整个县城安静得像死去了一样。
在西面的山脚处,住着一户人家。家里的媳妇儿半年前才生过孩子,男人是县里普通的农民,一家人也还算过得去。
今天夜里一过亥时,女人便如同往常一样,先给孩子喂过奶,然后拥着孩子睡在床的外边,这样方便夜里可以下床给孩子换尿布,而男人则睡在了里边。
一家三口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除了均匀的呼吸声外,什么响动也没有。
不过到了丑时,屋里就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往外发出。
窗户上原本还映着月光,而且还能透过窗纸向室内的地板上投下来。
不过随着那阵又小又密的声响之后,原本惨白的地板却变得一团漆黑。
一个影子印在了上面。
窗外高悬的月亮,此刻把那个影子照得显得更加的细长。
也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一个“人”,竟直直地站在了床边。
只见那“人”大约有八尺来高,头发从背后拖得老长,已经垂到了地上。
头发下藏着一张白色的脸,高鼻梁大鼻头,眉毛紧皱,额头紧缩。两边的颧骨往外突出,腮帮子往里陷,人中又长又深,显得脸十分的细长。
细尖的下巴上长了一张乌红色的嘴,嘴角开在了耳朵根下,一副狞笑的样子,而且左右两边各向外伸出一根獠牙,朝上支着。
嘴里也长满了白森森的尖牙,一条布满烂疮的舌头,时不时地朝外伸着。
“我看看!我看看!”
妖怪小声的嘟囔着,嘴里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它微微地朝着床边探下身子,双手也悄悄地往前伸出。
惨白而细长的手指,在床边上下伸缩着。
“噫!看到了!”
妖怪又嘀咕道。
说着便把右手伸了过去,指尖在女人的身上划了几下,不过人并没有被此弄醒。
“哎呀!被抱住了!”
妖怪睁着黑色的眼珠,死死地盯着女人。
“这该怎么办?”
说着又伸出左手,想把女人的右手给拿起来。
女人被妖怪的手触碰之后,身子本能的动了动,而且刚好把怀抱孩子的手给移开了。
它想要床上的孩子!
“哈!我看看!”
说着,妖怪便俯下身去,伸出双手,把孩子给抱了起来。
“哎呀!真是不错!”
妖怪张开大嘴,看着眼前的婴儿,咧着嘴无声地笑着。
“你就跟着我了吧!”
说完,便怀抱着孩子,转身朝角落中走去。
衣服拖在地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走出光亮的地方之后,妖怪连同婴儿一起便消失不见了。
昨晚丢孩子的事已经传遍了县城,官府也因此加大了对周围的巡查,不过还是让人觉得杯水车薪。
每家有孩子的父母,晚上都把门窗锁好。有狗的人家也把狗链放了,让它们在院子里看着。
男人把床扑在了门口边上,好发现响动。女人则睡在里屋的床上,孩子抱在怀里。
这也是他们能够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隔天的夜里,还是在子时过后。
在南面堰湖边,有户渔家,家里也是才生了小孩。
丈夫把床扑在了门边,身边还放着鱼叉。女人则躺在藤床上,孩子抱在怀里,背朝着外边。
本来静悄悄地院子,忽然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是衣服和头发拖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妖怪又蹑手蹑脚地移步到了窗台那儿,驻足观察了一会儿。
“哎呀!怎么能这样睡觉呢!”
小声嘀咕着,牙齿在嘴里碰撞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一边说着,一边就把身子朝着屋里探。
眼看着头顶就要撞上窗户的时候,竟发现妖怪的头像没事一样,直直地穿了进去,好像窗户并不存在!
伸着细长的脖子,头发往下缀着,一脸的狞笑。
“在哪儿呢?”
妖怪的头在室内来回的瞄着。
“哦!看见了!”
又小声嘟囔道。
说完,妖怪便把头又缩了回来。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地朝着另一面墙走了过去。
紧接着,妖怪又俯下身子,把头伸进了墙里。
女人睡的藤床刚好就放在墙边,而她也正好面朝着墙面睡着。
此时的妖怪刚好和她打个正脸,不过女人还在熟睡,否则应该会吓个半死吧。
妖怪把脖子伸得更长,头顶上的头发,有些也都已经掉在了床上,像一条条蜿蜒的乌蛇。
“哎呀!哎呀!”
妖怪睁着黑色眼珠,死死的盯着女人怀里的孩子,嘴角上扬着,两根獠牙也激动得上下跳动。
接着,又从乌红色的嘴里伸出长满烂疮的舌头,用舌尖轻轻的触碰着婴儿的小脸。
然后妖怪的双手也从墙外伸了进来。细长的手臂像两根白桦树的枯木一般,上面布满了疙疙瘩瘩的肉瘤,悄无声息地伸向了女人怀里的婴儿。
十指张开,缓缓地便靠了过去。指甲划在藤床上,发出“呲啦、呲啦”的声音。
妖怪的左手掌心向上,手背紧贴着床面,轻轻地伸向婴儿的背下。右手又从婴儿的肩膀上缓缓地往下捂,双手配合着,把床上的婴儿给抱了起来。
“哎呀!以后就跟着我了吧!”
说着,原本已经探进室内的上半身,慢慢地往外撤。
婴儿也随之被抱出了墙外。
妖怪的脸映着天上的月光,惨白得像宣纸一样。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妖怪又消失在了夜色中。
这件事情发生在李淳风回到雍县的半个月后,接连两天已经有两家的孩子被偷,县城里人心惶惶,大家都觉得是偷孩子的贼人干的,于是官府加大了对周围的巡查。
李淳风在家里休息了几日,也认为这是普通的案子,虽然关心,但也没放在心上。
从法门寺带回的那几本佛经,李淳风也试着读了读。不过有些晦涩的语句和文段,还是看不明白。所以每隔几天,他都会把经书带到县城里的寺庙里,找那里的大和尚交流交流。
于是今天吃过午饭,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便出了门往南边的文殊庙去了。
到了寺里,和尚们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各忙各的,李淳风见到他们都双手合十问好。
问清楚了之后,李淳风便往大殿找大和尚去了。
和尚正坐在大殿的正中,面朝着大门,身后是法相庄严的文殊菩萨的塑像。背对着大门还坐着四个和尚,身子笔直地盘腿坐在蒲团上。
大和尚远远就看见了李淳风,一边说着话一边朝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李淳风也回礼笑着点了点头,蹑手蹑脚地进了殿门。
进到室内,李淳风朝那四位和尚看了看,有两位认识,是大和尚的徒弟,而另外两位却是第一次见到。
他悄悄地从门边的角落拿了一块蒲团,坐到了靠近门边的位置。
大和尚正在讲的是《摄大乘论》,正在说阿黎耶识的意义和价值。
和尚们听得十分的认真,他的两位徒弟频频点头,而另外的那两位和尚,则时不时的皱着眉,做思索状。
李淳风也认真的听着,虽然有些理论觉得不知所云。
“好了,今日讲坛就到这里吧!”
大和尚对着众人双手合十说道。
众人也合十回礼。
两位弟子拜过大和尚后,便退出了殿门。另外的那两位和尚则走上前来,与和尚交谈了几句,李淳风也到了和尚的跟前。
“慧真师父,我觉得这段的意思应该是这样理解!”
两位和尚开始对经文的理解做着自己的阐述。
“嗯,这样说也是可以!”
慧真点了点头。
而此时他才又发现了李淳风,刚才由于太专心于经文的讨论,竟然把他忘了!
“哎呀!”
慧真看着李淳风叹了一口。
“失礼失礼,让小友久等了!”
旁边的两位和尚也转过身子,朝着李淳风。
众人又互相合十作礼。
“刚才忙着和他们讨论经文,倒把你给忘了!”
“没有,没有!刚才的经文我也是听得受益匪浅!”
李淳风摇着双手说道。
几人互相看了看。
“哦!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介绍。”
慧真看出了他们几人的尴尬,急忙做着介绍。
旁边的那两位和尚,既是血亲上的亲兄弟也是佛门中的师兄弟。
两位都是来自洛阳净土寺的和尚,此次是因为躲避战乱,打算前往西川避一避,途径雍县,在文殊庙短住些时日。
年长的俗名叫陈素,法号长捷。
年幼的俗名叫陈祎,法号玄奘。
介绍完之后,李淳风把经书拿给了慧真和尚,长捷和玄奘也看了看。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
李淳风满意的点了点头。
“长捷和玄奘也是善学之人,李公子不妨多与他们聊聊!”
慧真和尚由于寺中的事务要处理,临走前将他们带到了殿外的亭子里,此时三人正围坐在一起。
“长捷师父和玄奘师父此次是要往益州去吗?”
“是的,如今世道混沌,我和师弟不得已逃出洛阳。因为听说西南那边比较太平,所以打算到那儿避避。”
“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天下才能安宁!”
“众生皆苦,即使安宁也是枉然!”
玄奘在一旁插了一句话。
“玄奘师父的话是何意?”
“世人之苦,源于三不。其一曰求不得,其二曰不得足,其三曰足而不长久,此三不皆因贪起!”
“嗯。”
“当世之乱,祸起于欲。欲不灭,世人不醒则天下难定!”
“是这么个道理!老子曾说: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这隋帝一死,天下人并起,都想着独吞这万里江山,打来打去不就是为了想夺一块大的!”
“位高者忙着尔虞我诈,攻城略地。下面的百姓自然也会打家劫舍,占山截河!”
“从洛阳过来的路上,看到了不少地痞恶霸,欺压百姓!还常有匪贼袭扰,这天下真是像极了阿鼻地狱!”
三人对当今形势聊了几句。
“就好比如今这个雍县,居然也有人心险恶的人。本来年年战乱,百姓生活本就不易了,还偏偏有人来偷孩子,真是丧天德!”
“那件事我们也有耳闻,实在是令人不齿!”
长捷义愤填膺的说道。
“是啊,好不容易躲过了兵荒马乱,却躲不掉骨肉分离!”
“也不知道官府的人找到什么线索没有,一连两天都这么丢,如果迟迟不能破案,恐怕要不了多久,这里的百姓又是走的走逃的逃,更加的辛苦啊!”
玄奘摇了摇头。
“都是未满岁的婴儿,谁干得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李淳风也大声斥责道。
三人又聊了会儿天,一个时辰后,李淳风便告辞回家,而长捷他们二人则回到厢房,研读经书去了。
当天夜里,官府的衙役加大了对周遭的巡逻。
在一些偏远的地方,还驻留了一些官兵。一方面为了防止暴民,一方面好为抓住贼人做准备。
不过,这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你说今晚那个贼会不会现身啊!”
两个官兵倚着大树交谈着。
“该来的就来,不来的就等。来了我们就把他捉了,拿到上面去领功。如果没有来,我们就在这儿耗着他!”
“你说他偷没满岁的孩子干什么啊!”
“谁知道啊!这年头的怪事我们还见得少了吗?”
“不过后来那一家不是说门窗什么都锁的好好的,而且院子里的狗叫都没叫,哪有这么强的贼啊!”
“哎呀!怎么没有,你没听说城里的法门寺,就那颗宝贝舍利子吗?不是也让什么东西给偷了吗?”
“那个不是说是被大狗偷的吗?”
“大狗?不是说是鸟人吗?”
两人也不知道从哪听的消息,总之就没事闲聊着。
在他们留守的那片区域,大概有四户人家都才有了孩子。
而那四家里有一户陈姓的人家,男人以前算是个读书人,本来是信周孔之道的,但由于后来天下乱了,所以干脆圣贤书也不读了,倒看起了佛门的经典来。
后来为了讨论佛法,也时常往寺庙里走动,再加上本人还善于绘画,故而家里多有佛陀的绘像。
正巧,在家中一角的内壁上,挂了一副无量寿佛的画像。
而今晚,他们几人也正好睡在了画像的下面。
依旧时过子时,妖怪悄悄地摸到了陈生的家里。
和先前一样,妖怪先是往里探头看看。
正低下头想穿墙而进的时候,正巧碰到了那副佛陀画像。
妖怪的头顶一碰到墙壁,“哐”的一声,竟被墙给弹了开去。
这一声响动却把屋里的几人给惊醒了!
陈生瞬时拿起了手边的铁锹,小心翼翼地移步到了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细细观察着。
只见门外躺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双手捂着头,头发被她抓得凌乱不堪,双脚在地上乱蹬。
陈生没有出声,因为借着月色看着院子里身形高瘦且样貌枯槁的女人,已经吓得不能再发出声响了。
妖怪随即便站起身来,先是朝着院门跳了几步,接着便一跃而上,背离着月光飞走了!
陈生被吓得裤子都湿了,原本以为是个贼,却发现是个会飞的妖怪!
于是第二天,整个县城里都传遍了女妖偷子的传言,而且越传越怪异。
李淳风也是从母亲口中得知,知道事情的原委后便有了兴致。
“那是个什么妖怪?”
此时的李淳风正在丢失孩子的人家的院子里,蹲着身子观察地上的痕迹。
他用手在地上刨了刨,也没发现什么从妖怪身上掉下来的东西。
“会不会是姑获鸟!”
一个声音从后面由远而近的传来。
李淳风转过身子去,原来是玄奘。
他也是听闻了这个消息,一时好奇,便也到了这儿看看。
二人合十作礼。
“我听闻说以前在洛阳,有一更夫,在夜里看见过有妇人怀抱婴儿,在大道上缓缓而行。那妇人发现更夫之后,便化身为鸟,飞入夜空。”
“后来有抓住吗?”
玄奘摇了摇头。
“我也只是听闻,并未真正得见!”
“我记得郭景纯(郭璞,两晋时期的风水大师和家)的《玄中记》里好像也记载过姑获鸟,说它有一件羽衣,穿之为鸟,脱之为人!”
“那你可曾找到一两根羽毛?”
李淳风摇了摇头。
“我看也不会找得到什么线索!”
“为何?”
“如果真有什么线索被发现的话,那些衙役也不会还像现在一样什么也不做的坐在那儿了。”
李淳风朝不远处坐着聊天的几个衙役看了看,肯定的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那两个孩子还活着没有?”
玄奘担心地叹了口气。
“这个我有办法!”
说着,李淳风便来到院子的一角,空地上立了一个架子,上面晾晒了一些衣服和白色的棉布。
“这是要做什么?”
玄奘看见李淳风正在把杆子上的棉布取了下来。
“这个一定是那孩子的尿布,孩子肯定一直在用,即为贴身之物。贴身的物品上会沾有穿戴它的人的精气,所以如果人身死,他所用过的物品上的精气就会有所变化。”
“所以你是想用尿布来......”
李淳风点了点头。
只见他把白布铺在地上,四个角整齐的拉好。
双手结金刀诀,对着地上的白布嘴里念念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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