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真相(2/2)
青奴却似乎已经吓傻,双目瞪得浑圆,像是见到了什么鬼魅般,满面惊骇,脚步踉踉跄跄,连连朝后退去。
“怎么了?”
微弱的声音从榻上传来。
她只觉得嘴唇十分干裂,每动一下,便抽心地疼。
“水……水……”
“青奴……”
殿内人头攒动。
春娘只觉得浑身软绵无力,强撑着手肘坐起身,才探出头来。
“啊……鬼啊……”
底下的奴才们,纷纷惊叫出声。
有宫女捂住嘴巴,眼神十分惊恐。
“娘娘……您的脸……”
榻上人的心一沉,霎时间,仿佛停止了呼吸。
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往脸上抚去。
却摸到了一层半脱落的皮!
“怎么会……怎么会……”
春娘像疯子一般,踉踉跄跄地、疯狂地爬上银镜架,镜中的容貌,缓缓浮现出来。
那是一张苍白的、有些溃烂肿胀的脸!
像是幽井里的浮尸。
沧海阁内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声。
那声音,无比的惊悸、恐怖,让闻者胆寒!
下一刻,那发出尖叫的女子,像一只蹁跹的蝴蝶般,迈着急促又轻盈的步伐,跑到窗棂边上,一跃而下。
众人来不及惊呼。
身穿素白罗衣的女子,刹那间,便消失在了视线内。
等到殷帝赶来时,尸体已经僵硬冷却。
他有些作呕。
“传旨,着命邶安王彻查此事,若查不出来,朕追究他的罪责!”
殷夙接到旨意后,半刻也不敢怠慢。
十日后,章台殿内。
自从华阳殿事件后,这里便成为殷帝议事的地方。
此处四周浓荫高门,极其凉爽僻静。
墙下的廊檐上,每隔三米之地,便有一个太监侍立,个个跟铁柱般,纹丝不动,除了皇帝身边亲随的大监外,其余伺候的宫奴,都是不通笔墨的哑巴。
殷帝正在批阅奏折。
小夏子猫着腰,悄悄儿地走进来。
“皇上,邶安王求见。”
他从奏折中抬起头来。
“让他进来!”
没一会儿,一个瘦削遒劲的男子抱剑入堂。
来人褐衣黑发,足下登一双青缎千层底靴,额上系着一条玉带,清矍的脸庞,显得有些孤傲。
“三弟!”
“君子前不得负剑,难道你不知?”
殷帝的眼睛冷冷地从他身上扫过,最终落在那柄青霜剑上。
他显然没料到,从小到大,这是他的习惯。
二哥从未挑错儿。
恍然间,殷夙有些措不及手,正在寻思要如何辩解。
“算了,你回话吧。”
殷帝眼神冰冷。
他抬起头来,对上那双眸子时,目光之中,充斥着疑惑。
“是!”
微微弯腰,抱剑作揖,话语冷毅而铿锵。
“此女名叫春娘,祖籍巴郡,自小父母双亡,被其亲舅舅卖入青楼。”
“一年前,她在殷城落脚,自恃长相美貌,藏匿在烟花之地,后来被朝中官员看重,献媚获宠,便使用银钱,买通了官署选门,才得以入宫。”
殷帝的眼神,如同火光乍现。
仿佛下一刻,将要焚毁一切!
那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暗沉化为怒气,愤懑化为嘶哑。
“那她的脸,又是怎么回事?”
殷夙略微颔首。
“那是江湖上技艺极高的易容术,进宫后,她改变了自己的容貌,易成舞姬褚九的模样,才获得了皇上的临幸封赏。”
等他说完时,殷帝的脸早已紫胀。
他目眦尽裂,怒极反笑道:
“一年前……巴郡……朕身边宠爱了整整一年的女人,竟然是个烟火之地、万人可欺的冒牌货!”
“皇上息怒。”
一声暴怒的威严,从上方传来。
“沧海阁所有宫人,全部严刑拷打,务必吐出真话来!”
“这女子若是一个人,无论如何想不了这么周全。祖籍巴郡,身世惨薄,哪里有这些个钱财和念头?易容术……”
那幽沉的目光明明灭灭。
“这是宫中禁用的手段,已经失传多年,能够以假乱真,若是江湖中人,那就是狼子野心!你继续往下查!”
殷夙心中一转,语气迟疑。
“这巴郡乃是南安王的地辖,若是牵涉过多,臣弟担心……。”
“无碍,你悄悄儿地,不要惊动了南安王,若是有明面牵涉之处,来请旨就是。”
“臣弟……惭愧!”
“嗯?”
“臣弟已经严刑拷打过沧海阁的奴才,其中两人是死士,臣弟拿人之时,已经服毒自尽,倒是有一个叫做青奴的宫女,才沧海阁服侍前……”
想到“宋太妃”,他的语气一顿。
“是在思安阁当差的宫人,禁不住严刑拷打,说出了……宋太妃交代她,去沧海阁当探子……”
他的话音如同珠翠,落在大殿内,激起声声回响。
霎时间,殿内雅雀无声。
殷帝直直地看着他,貌似要将他的心底凿穿,眼底中,显露出诧异与不可置信!
一双眸子,直盯着他手上的青霜剑。
那略弯的腰,却显得不卑不亢。
“小夏子,去!传宋太妃上殿!”
话音刚落,一个浑实的声音响起。
“皇上,不用劳烦,本宫已经来了!”
她由琵琶扶着,身形肃穆笔直,缓缓走到殿中央,撩起裙角正要跪下,殿内却响起了声音。
“太妃免礼,赐座。”
小夏子搬椅上殿。
朱漆的太师椅,在大殿中央很是显目,她却眼若未见,面朝着殷帝,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
殷帝冷冷地看着她,手上半挽成花儿。
“皇上,请恕本宫不敬之罪。本宫早就听闻,朝彩女魅惑圣上,又有谋害皇嗣之心,苦于没有证据,因此使出这苦肉计,买通了青奴,监视沧海阁。”
“本宫妄加揣测后宫妃嫔,是一罪;未奏明皇上,私自安插奸细,是二罪;如今事发,青奴受刑吐出真话,是三罪。本宫自知罪过,特地前来领罪!”
她说话铿锵有力,有股不容置喙的气势。
表面字字陈罪,实际却句句辩解。
殷鉴心里一股冷笑。
好你个宋太妃!
双眸扫了一眼侍立的邶安王,见他已经退居殿旁,面容冷毅,依旧如初,看不出任何波澜。
见殷帝不语,宋太妃再一拜下去。
“请皇上降罪!”
上位者的嘴角,扯出一抹笑容。
“皇后即将临盆,后宫事务繁杂,料理起来难以周全。太妃是长辈,本该颐养天年承欢膝下,却还在为宫中操心,可见还是朕的孝心不到位。”
那抹笑意,缓缓绽放开来。
“赏……金玉如意一枚,以慰太妃……操劳之心。”
大殿内寂静无声。
无一人挪动半分。
宋太妃依旧匍匐在地,又一个叩首下去。
“回皇上,本宫还有罪过要坦白。”
他淡淡的神情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却仍旧强力耐着性子。
“太妃请讲。”
“前些日子,皇上刚在病中,听闻边疆动荡,罪妇假传太后懿旨,令邶安王前往安抚……”
殷夙在一旁,始终面无表情。
听闻这句陈词,他的眉头微动,目光“疏”地一闪,看向地上的人。
“母妃!你在胡说些什么!”
“王爷,是我有私心,连累了王爷,王爷莫怪!”
她转即直视殷帝,丝毫没有惧怕。
“不料太后慧明,早已有了万全之策,我知晓后,才又将王爷诏回,其中种种,王爷并不知情,还恳请皇上莫怪。”
说完,又是郑重一拜下去。
这场戏,实在将殷帝逼到了两难的境地!
话已至此,想要放过她亦是不能。
况且,他并不想放过……
只是处罚得过轻或过重,都不免引起非议,这个烫手的山芋,却被她硬生生推了过来!
他单手抚额,思虑了许久。
“传令,太妃身为后宫之人,妄自干预朝政,即日起,幽居辰阳殿内,无诏不得出!半年后以观其效。”
宋太妃垂下眼睑,面上波澜不惊,叩拜谢恩道:
“罪妇叩谢皇上恩典!”
自始至终,邶安王都始终沉默。
“你继续查这件案子,务必水落石出,给朕一个答复。”
“是,臣弟领命。”
待众人退下,殿内又恢复了初时的安静。
“小夏子!”
殷帝的神情依旧幽沉,抬起头来往窗外扫了一眼,淡淡道:
“将此处的内监换掉。”
苍茫的夜色开始逐渐四合,章台殿外,高大的绿荫消失在暮帘中,凝聚成漆黑的一团。
烛光熹微,茶几上的盏已经凉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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