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2)
此计不售,佟钰再无别法,只好硬起头皮去见爹爹。经过太湖石,忽而又眼珠连转,道:“等一下,我有个宝贝要藏起来,你们都站开些,别将我藏宝洞的秘密偷瞧了去。”那家人虽然奉了老爷严令,却也不敢对佟家少爷过分苛求,无奈之下,与佟安、佟全各自退开几步,佟钰缩身钻进了太湖石。
这太湖石系出建康太湖,因形貌特异、山石奇伟而堪称一绝,原是佟家祖上花重金所购。山石内生有许多暗洞,洞洞相通,极是隐密。佟钰从小钻进钻出玩耍,把自己好玩物事,诸如琉璃球啦、射雀儿的小弩啦、养虫的笼罐啦,统统藏在暗洞里面,称作藏宝洞。这当儿,他忽然记起过笼内的蛐蛐儿,此刻去见爹爹,要是被发现怕是不大稳便。
太湖石内漆黑一团,佟钰进出惯了倒也不在乎。他摸到宝洞前,将过笼放进里面,但转念又觉不妥,这虫尚未吃食,要是爹爹问话时辰长了饿死怎么办?可带在身上被爹爹查出又是一桩罪过?心下好生犹豫不决。正自拿起放下地打不定主意,外面家人却连声催促,佟钰横下心,带在身上总比饿死强!便仍旧握了过笼钻出太湖石。
又行几步,老远听得书房内有人高声喝骂:“小畜生怎么还不过来?做出这等事,早晚是个毁家败业的东西,再着人去传!今天你们谁也不许相劝,哪个劝,便扯烂哪个的嘴。”随后啪啪两声,像是竹板拍打桌案的声音。佟钰栗栗危惧,看来爹爹是真的发火了。不由摸着两片屁股暗自祷告:屁股啊屁股,对不住之至,今晚只怕要连累二位老兄了,大家兄弟一场有难同当,当真板子打下来时,二位老兄要多多承担些则个。
那家人紧走几步前去通报,书房内又喝道:“混账东西!来了怎么还不叫他进来?叫小畜生快些滚进来!你们都出去。”
书房内走出几人,是佟家的几个账房及管库伙计,路过佟钰身边,有人低声劝道:“老爷正在火头上,少爷小心回话,认个错,让老爷消了气就好了。”
佟钰点点头,战战兢兢跨过门槛,垂手而立。佟安、佟全跟在后面。
佟老爷怒目而视,喝道:“还不滚过来,站在门口做什么?”
佟钰又朝前蹭了几步,抬起眼角瞅了瞅爹爹。
佟老爷喝问道:“说老实话,今天都干什么去了?”说时,竹板啪地拍了下桌案。
佟钰浑身一哆嗦,道:“没??????没干什么,上午去学馆??????”
佟老爷打断他话道:“没问你上午,下午干什么来着?”
佟钰回道:“下午??????先生没来学馆,大家就都散了。”
佟老爷追问道:“先生为什么下午没来学馆?”
佟钰道:“说是??????说是病了。”
“胡说!”佟老爷脸色愈发威严:“你中午叫人把十几袋麸皮堵住先生门口,下午先生还怎么去学馆讲学?做的好事,以为我不知道吗?”
佟钰一怔,随即叫起屈来:“不是我做的,是刘团练家的二公子做的。”
佟老爷将竹板又拍了下桌案,道:“还嘴硬!今天晚上学馆里先生、刘团练府上账房都已来过,一齐指认是你,难道还冤枉你不成?”
佟钰挺起脖颈,显得理直气壮:“就是冤枉,他们合起伙来使奸攀污人!”
佟老爷鼻中重重一哼,道:“不说清楚,你还以为当真冤枉呢。我问你,那十几袋麸皮是谁买的?”
佟钰老实承认道:“那倒是孩儿买的。”
“买来做甚?”
“先生要的。”
“先生要的?”佟老爷有些奇怪:“先生要麸皮做什么?”
佟钰道:“这个孩儿没有问,或许养马也未可知。”
“养马?。”佟老爷觉着蹊跷:“这便更加混说了,翁老夫子一介塾师,养马何用?是先生亲口说要来着?”
佟钰道:“是呀,是先生亲口说的。”
“先生怎生说的,你给我学说一遍。”
“是,先生说‘麸子要,麸子要’,就这样。”佟钰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模仿学馆里先生的模样:“不过先生还说‘喂人不喂马’。这却古怪了,那麸皮粗糙难咽,人如何吃得?是以孩儿拿不定准,先生是否真的养马?”
佟老爷思索片时,忽然醒悟,怒道:“混账东西!什么‘麸子要,麸子要’,那是‘夫子曰’。翁老夫子乃两淮人氏,口齿要曰不分。那也不是什么‘喂人不喂马’,而是《论语》中‘厩失火,夫子退朝,问人不问马’,你却听成‘喂人不喂马’,可见你平时在学馆里有多顽皮胡闹。”佟老爷愈说愈气,手中竹板连连拍打桌案,喝令道:“褪下裤子,趴到凳子上去!”
佟钰眼见爹爹要开打,哼哼唧唧道:“凭什么打我?是那先生口齿不清,我又没做错事,爹爹不讲道理。”
佟老爷知道儿子性格执拗,与事稍有不合便死不认账,毕竟教导儿子是要他明白事理、学业长进,而非打他一顿出气。便耐心道:“我不讲道理?那你把麸皮堵住先生门口,反倒讲道理了?”
佟钰道:“孩儿买麸皮果然是有道理的。孩儿是想,先生既然说了‘麸子要’,做弟子的理应代服其劳,便买来麸皮送与先生,也好教先生另眼相看,多教孩儿些本事。”
佟老爷心下沉吟:从情理上看,钰儿这话并无错处,难为他还想着巴结先生多学本事。不过,这逆子太过顽劣,稍加宽容便放纵胡闹,是以还须严加喝斥。想着,仍阴沉着脸道:“买麸皮送先生,事情本来是不错的。几袋麸皮能值多少钱?若博得先生另眼相看,我儿必定受益不小,这单生意划算得很哪。只是送就送了,干吗还非要堆在人家门口,以至先生出入不便?”
佟钰道:“这却不关孩儿的事,那是刘团练家的二公子做的。”
佟老爷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把缘由说说清楚,也省得屈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