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只老虎（1/2）

季氏商队的经历其实真的并不怎么复杂, 沈钦揉了揉额角，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群商人倒是分外胆大, 又或者说是无知者无畏？像沈钦他们这样专程来历练的还都是一水儿化元境界, 多带个炼气八层的沨蝶还要百般纠结犹豫，轻易不敢踏错一步, 可这一伙儿炼气五六层的商人却是一个个的迷之自信，好似在过往与同伴磨合出几分默契，就能够在这雪地中来去自如一般。

季氏商队也是, 他们遇上的那另一只队伍也是, 初时都踌躇满志地以为能够大干一笔，结果不幸翻车在了邪魔对利齿之下。

“……妖魔都已经被消灭了是么？不会再跟着我们了对不对？”几乎被妖魔贴身的经历还是给季飞茗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明明已经亲眼见识了邪魔的覆灭, 却还忍不住总想要反复确认危险已经彻底消失。

“邪魔同一般生灵不同, 虽说亦能被刀剑斩杀, 但如若不用真火烧作飞灰, 就又能从尸体中诞生出新的邪魔。”涂旻之声音低沉, 褪去了那层轻浮的表象, 青年严肃起来的神情看起来莫名有一种令人不自觉信服的威严，“相传邪魔多由赤魔窟的无尽泥沼中诞生, 这回你们遇到的应该也只是最低阶的存在，是以智慧不高，实力也比较低微。

相比之下司煜就没那么和善了。

“实力低微是低微, 可惜对凡人而言也算煞星了, 更何况脑子越不好就越护食得紧, 你们这几个倒是命好，若是要遇上两个心急些的邪魔，指不定得为了宣誓主权而加紧把你们剥皮拆骨生生吞下肚去。”

像低阶邪魔那般秉性贪婪又脑容量不怎么大的东西，把看上的猎物及时吞入腹中才是常态。

——吃掉的才是自己的，这是自初生开始就挣扎在杀戮和争夺中的邪魔们所奉行的第一法则。

少年模样的修士顶着一张纯良乖巧的脸蛋，话中的嘲讽意味却仿佛能在人心上剜出鲜血淋漓的窟窿——至少没有哪个刚刚多国劫难的人会愿意去想象他口中说描述的光景，季飞茗默默把脑袋缩了回去，觉得自己如果不赶紧把脑子清空，或许未来几日都没法再睡个好觉了。

说白了她也就是个半大不小的姑娘，别看在场的朔雪宫修士都是一水儿青春年少的鲜嫩模样，单把年岁最小的沈钦拎出来也得比她大个一轮，司煜方才那话可有些吓唬人的意思了，苏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心说这人的恶趣味着实十年如一日的没个限度，闹得对面小姑娘一惊一乍消停不得，连她看着都累得慌。

司煜冲天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真心冤到没边。

他可是在很认真地嘲讽好不好？

毕竟彪可不适什么正直善良又饱含同情心的存在，即便那些杀兄弑母的残酷记忆已然被司玘刻意抹去，可司煜自己却从来没有回避过这个事实。

他向来不否认自己的本性凉薄，为数不多的温情也悉数给了身边的亲近之人，也就再难分出一点给这些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了。

更何况要是司煜对所有人都像对沈钦他们一般暗含体贴，他还能在朔雪宫一众侍卫仆从中传出什么小祖宗的名头来？

操心好友如操心祖宗的司煜深深叹了口气。

当然苏锦也不会真的责怪司煜，年轻的修士们从来都是吵吵闹闹片刻不肯消停，偏生脸互怼时气氛也融洽到令旁人心生艳羡，却也深知外人根本无法插入其中。

这是，一直沉默的季飞云却忽然开了口：“其实……我看见过那两只妖魔交流的，它们看上去并不敌对。”

山腹空间内霎时一静，季飞凌和季飞茗猝然睁大了眼，扭过脖子的幅度大到几乎叫人以为他俩会生生拗断自己的脖子，而他们的神色着实太过惊恐，仿佛是看见了什么活着的怪物一般。

可这其实也和看到怪物无甚区别了。

“你说——交流？”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词汇了，在这种情境下却足以触痛所有人敏感的神经，进而引申出不怎么美妙的猜想，沨蝶的面色已经难看到维持不住平日淡漠的表情，她盯着季飞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确定？”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个年岁不大的少年身上，季飞云咬了一下嘴唇，强压着不安坚持道：“我确定，因为那个中年男人说话实在太奇怪了，我没忍住就多留心了几次，不过我也不好意思偷听，就偶然听他们讲到什么村落的……现在想想是不是他们又盯上了什么新的……猎物……？”

季飞云的声音在朔雪宫一众愈发恐怖的表情中逐渐细弱下去，事实上他和季家另外三人都不明白方才那话中所说的内容到底代表了什么，可理智告诉他们现下可不是什么发问的好时机，还是闭嘴为妙。

而后可怜的季家二公子就被沈钦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个哆嗦，差点卷着兽皮从地上蹦起来。

“这不可能。”鬼修说道。

他方才收刀正收到一半，情绪一升就直接将剩下半截儿刀身一把推到了底儿，雪亮的刀光直接晃了季飞云满眼，刀柄护手撞击刀鞘的声音响得让人差点以为沈钦随时都有可能抡起长刀给哪个倒霉鬼来个削首。

然而少年昳丽的眉目间仅是覆上了一层冰寒，眸中倒映着篝火跳跃的暖光，却更如阿鼻深处两团魔魅的鬼火，肆意散发着令人浑身发冷的寒意。

“这不可能，”他又重复一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用尽全力挤出来的一般，“这雪原，哪里来的村落？！”

众所周知雪原环境恶劣又妖兽横行，更缺乏定居所需的诸多资源，即使修士也没有在这样一个地方聚集长居的道理，更何况是寻常凡人？

可不论内心如何不愿相信，沈钦他们也都清楚季飞云是没必要在这事上面同他们撒谎的。

低阶要么智慧不高不假，邪魔之间往往会自相残杀也不假，可这并不代表就没有邪魔会相互联合了，要知道高阶邪魔就有不输于人类的心智和计谋，往上再数万年，那场几乎席卷了半个中界的浩劫之中，谁敢说那些个邪魔集成的队伍背后没有高阶邪魔的坐镇和指挥？

两只行径出格的邪魔和突然出现的所谓村落，其后所代表着什么已然是不言而喻了。

“所以……怎么办？”涂旻之剧烈地头疼起来。

“等暴风雪结束之后马上回程。”这事没什么可犹豫的，司煜没有这样遮掩自身糟糕至极的心情，可拍板决断的时候却依旧足够果断。

如果最糟糕的预感成真，两只邪魔的一齐死亡必然要引起某些东西的注意，届时如果再发生什么就不是他们能够轻易解决得了的，倒不如赶紧离开，回朔雪宫上报情况才最合适。

而众人也没干等着，还想着要给朔雪宫统领在北域四处围剿邪魔之人的头领，也就是巡逻使传递消息。

先前顾翎送来的红色纸鹤给了他们不少灵感，理论而言纸鹤传讯时只需在信纸中封入收信人的一缕气息，纸鹤便能自动循着气息飞往该去的地方，无需识途更谈不上被风雪迷惑阻碍，若是半途被人截下还能自行损毁不漏出半点信息，正是传讯是好物。

这等小小的术法自然是难不倒沈钦他们的，说来拿巡逻使也是他们熟人，手边留有那人气息的物事也并非难以寻找，一番操作下很快就有两只小小的纸鹤如光电一般冲入风雪，眨眼消失在了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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