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门七日(一)(1/2)
略作修整,乔晚放下酒坛,终于斟酌着问出了养命珠的事。
伽婴喝了口酒,斜看了她一眼,“我答应了你,给你机会商量养命珠的用途。”
如果不是陆婉她救了修犬,眼下他们也不能坐在这儿喝这一口酒。
乔晚思索了一会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妖皇有所不知。养命珠本来是岑家岑夫人的陪嫁,后来被岑家岑家私自送给了林家。”
“岑夫人是个医修,用得一手绝妙的悬丝灵针,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但前些年在林家和岑家的争斗中伤到了根本,已经没没办法再运针了。”乔晚坦然道:“我想先把养命珠带到夫人那儿,有养命珠涵养身体,夫人说不定就能再用灵针治好修犬的伤势。”
伽婴没立即回答,低声询问修犬的意见,“你怎么想?”
青年也搁下了酒坛,摇摇头道:“陛下,我这伤没什么大碍。”
“养命珠毕竟是那位岑夫人的陪嫁不如就听这位陆姑娘的话,将养命珠还给岑夫人,再请岑夫人帮忙治病。”
“我这伤还不至于牵连到性命,更何况养命珠如此珍贵,被我就这么吞了,未免太浪费,我良心也不安,”修犬苦笑,“倒不如去岑家试上一试。”
他这伤白骨森森,就是看着恐怖了点儿。
但修犬自认为他自己也算得上一条汉子,这点伤,熬一熬,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伽婴拂袖站起,“陆婉,我将修犬托付于你,你带他回岑家。”
“你去哪儿?”
男人沉声,略含讥诮:“杀人。细罗安插在栖泽府的人尚未除尽。”
自然是赶尽杀绝。
酒肆外,雨水渐小。
凄风苦雨一道儿卷入了男人袖口。
“等做完这事,我再到岑家找你。”
冷冷地抛下这么一句话,转眼之间,男人就消失在了檐下,原地只留下了一滩淡红色的水渍。
乔晚松了口气,看向了酒肆里其他两人。
“我带你们去岑家。”
这个时候算算,岑清猷和裴春争他们一行人,也该回了府。
妖族夺权这事纯属意外,导致她离开时间太长,想到巷口那人皮少年,乔晚心里莫名一沉。
他让她带话给岑夫人,究竟什么意思。
这几天内,林家难道又要有什么动作吗?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那一番玩命儿战事刚停下没多久,乔晚和萧博扬、修犬两个转头就往岑家赶,这一路上,灵力差不多告罄,
所幸,酒肆离岑家不远。
但一走近岑家所处的这条街上的时候,乔晚就察觉出来了点儿不对劲。
隔着湿漉漉的雨幕,都能闻到一股浓烈的妖气、血腥味儿和烧焦的气息。
狗兄弟鼻子灵敏,一闻到这儿味儿就心知不好。
三人对视了一眼,都从眼里看到了一个信息。
坏了。
将修犬往萧博扬怀里一推,乔晚从怀里摸出俩铁锤,向岑府的方向走。
大门紧闭,推也推不开。
绕到侧门,侧门却是开的。
一踏入侧门,就见地上一具尸体直愣愣地趴在地上。
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功夫,一道黑影“刷”地一声猛扑了出来!
乔晚扭身一踹,同时甩出手里铁锤。
黑影动作也快,一闪身躲开铁锤,改换了个方向,再度飞扑下来。沾血的长喙穿破了雨幕,隐约能看见两排倒竖的精铁尖牙。
缠斗了几招之后,乔晚向后跃出半步,丢出了个雷球,两个铁锤顺势横扫!
砰!
耀眼的白光一闪,从半空中扑腾一声掉下来个还没成型的鸟妖!
这一锤敲碎了整只鸟妖,哗啦一声,从胃里滚出来一堆还没来得及消化的断肢,和一个目光直愣愣的男人人头。
人头咕噜噜一路滚到萧博扬脚边,萧博扬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几经变化,差点没吐出来。
过了一两秒。
被抱在怀里的修犬,终于问出了个从刚才起一直萦绕在三人心头的疑惑。
“这是到底怎么回事?”
这鸟妖,和这妖气
乔晚心念一转,忍不住低骂了一声,“操!”
林清芝,栖泽府林家,细罗麾下的妖族叛军。
三方势力,微妙地穿插结合在了一起。
伽婴为什么会得到养命珠的消息,细罗那一干人马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
妖族叛军一来,林五一干人就脚底抹油溜了。
这些摆明是算计好的!
岑夫人!!
乔晚心里骤然一紧,握紧了铁锤,马不停蹄地往寒山院的方向赶!!
这姓林的小贱人妈宝男驴她!!
带个屁的话!
“乔晚!!”
眼见乔晚面色大变,马不停蹄,兔起鹘落地冲进了岑府,萧博扬认命一把搂住修犬,拔腿赶紧追了上去。
随着这一路狂奔,眼前那地狱般的惨像也慢慢展露了出来。
萧博扬搂紧了修犬,胃里几个翻腾。
这一路上全是死尸,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被撕碎了的,头身分离的,开膛剖腹的。
一脚踩上那湿软的血红肉块,萧博扬脸色有点儿发青。
这不过就出了一趟门的功夫,一回来,整个岑府都变了天!
这根本就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儿,从侧门到这段路上,简直就是个大型狩场。
眼一瞥,就能看见个妖物抱着人半截身子在啃,脏器呼啦一声全落在了地上。
“这全是还没开灵智的低级妖物。”修犬喘了口气,面色凝重。
同为妖,他对这些妖物那再熟悉不过。
那些妖族叛军跟林家一起踏平一处,这些没开灵智的低级妖物,就去扫荡清理一处。
一个负责进攻,一个负责吃。
“岑家灵脉似乎破了,这时候四周灵气丰沛,吃得越多,长得越快,化形也更容易。”
妖物啃着啃着,兴许是有看见了三块儿修为不错的好肉,放下了手里吃的,飞身就扑了上去。
就算被乔晚一铁锤砸碎了脑壳,还不断有新的涌上来。
甩了甩身上飞溅的鲜血,乔晚脸色难看。
从这儿往后院看,能看到后院浮动着的灵力阵法,看方向,似乎是世春堂那边儿。
前院虽被攻破了,但后院法阵没破,应该还没事儿。
乔晚虽说松了口气,想到那人皮妈宝男的邪法儿,还是没怎么放心,脚步没停,一路飞也般地往寒山院儿赶。
前院已经没什么活人了,死去的,大多是没什么修为傍身的凡人杂役。
正当三人一路往后院狂奔的时候,修犬耳朵轻轻一晃,面色凝重。
“有人在哭。”
青年耸了耸鼻尖,“在南边儿,有人在哭,大概有十多个。”
“血腥味儿太重,多了我闻不出来了。”
刚刚那一地残尸,乔晚和萧博扬也都看见了。
都到这地步了,还有活人?
“有,”青年道:“十多个。”
雪浪园的阵法快抵不住了。
黑云密布,堆在天际,好像下一秒就要塌下来。
风接二连三地送来血腥味儿和惨叫声,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渐渐地也化作了那么零星两三声。
一切重归于寂静。
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有时候你甚至都不知道落在你头上的究竟是雨,还是血。
湿腻腻的,落在脸上,和泪水混在一起,抹也抹不干净。
墙外妖物们的低吼声,忽高忽低,落在心上,就像死神的脚步。
一开始还盼望着能有护院来救他们,现在也早就麻木了。
他们这十多个人,全都是凡人杂役,最有能耐的,也不过刚刚做到了引气入体。
冲也冲不出去,守也守不住,早没人管他们了,那些妖物躁动不安地趴在墙头,一只只眼贪婪地盯着雪浪园里活肉们看。
早晚他们就会沦为外面那些妖物的口粮。
“我我不想死。”一个小丫鬟没忍住,绝望地哭了出来,眼泪和鼻涕止不住地一起往下淌,“我我爹娘一把年纪了,我要是没了,谁能照顾她们?”
桂旗瞥了她一眼,麻木地从袖子里,哆哆嗦嗦摸出个帕子,递到了丫鬟面前。
这小丫鬟她认得,叫芳菲,前段时间她和陆婉闹矛盾的时候,她还帮她一起骂过陆婉。
听说,陆婉一大早就和二少爷回去了。
桂旗仰头看了眼血色的天,心情有点儿复杂。
她羡慕,羡慕她命好。
既然命好,就别回来了,至少别挑这时候回来。
毕竟没人真正想死。
意识到这样下去,他们这些人迟早会交代在这园子里的时候,终于有人不甘心就这么等死,憋不住了,站了出来!
桂旗抬头看了一眼。
呼吁众人抱团抵抗的是岑家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管事,姓胡,叫胡玉成,听说修为困死在了练气期,平常喜欢反复念叨自己年轻的时候那点事儿,可惜没多少人愿意搭理。
但现在不一样了。
胡玉成的的确确是他们这些人当中,唯一一个有能力去杀这些妖物的。
每个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这老管事脸上。
在妖物的进攻下,雪浪园十多个凡人杂役,决定再去拼一次。
胡玉成咬牙,往日那和蔼的面容扭曲了不少,“没路难道我们还在这儿等死不成?没路我们就杀出一条路来!”
眼见一个丫鬟又要被妖物给拖走。
白发苍苍的老翁率先扑了上去,转头怒吼:“救人!!”
“先救人!!”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眼。
他老了,使不上力气了,
胡玉成涨得面色通红,眼看老者和丫鬟都要被妖物给拖走,终于有个小厮站了出来,扑了上去。
就这么一个接着一个,雪浪园里十多个仆役,全都站了出来,憋足了劲儿,脸红脖子粗一块儿使劲儿终于把丫鬟从妖物嘴下给拖了回来。
救回了一个人,在场众人心神大振。
这不也是救回来一个?
没人救他们,他们就自救,抱团在一起,肯定能找到生路!
乔晚猛地一停,深吸了口气,改换了个方向:“我去救他们。”
萧博扬惊道:“乔晚!!”
乔晚:“你去寒山院,寒山院还记得吧?去找岑夫人,我担心岑夫人出事。”
“雪浪园那边儿妖气冲天,你一个去?!对付这么多妖?你疯了吗?!”
“不然呢?”乔晚凶狠地问:“换你去吗?!
“我拿的是锤子,你用的是剑,这么多妖,换你去,你用剑一个个戳吗?!”
她说的的确也有点儿道理,她用的是锤,攻击范围广,能迅速清场。
不过是些仆役
那是他家里随处可见的,任他呼来喝去的凡人。
萧博扬娃娃脸有点儿漠然,说出个残忍的事实:“这世上每天都有凡人在死,你救不过来的。”
何必赶这趟,给自己找麻烦。
从进门开始,她就有点儿不对劲,只觉得心里窝着团火,这团火,不烧个干干净净,不把眼前这一切都焚毁,不烧尽这片尸骸,不烧尽这黑暗和血色,就誓不摆休!
乔晚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锤,稳定了情绪:“在你眼里,他们是凡人,在天道眼里,大家伙儿都是凡人,没什么高低贵贱。”
“你去寒山院找岑夫人,快去。”
她和萧博扬不一样,她就是个凡人,生于凡人,归于凡人。
凡人能耐有限,的确救不了所有人,但只要在她眼前,在自己有能力的情况,她没办法坐视不管。
“我去救他们,救完马上赶回来。”
“夫人要是没事最好,你就在那儿守着。”
“要是”乔晚顿了顿:“要是寒山院出了事,人皮小贱人十有就爱那儿,你给我拦住他。”
“他修为没多高,你能对付得了。”
眼前的情况,这个决定是最优解。
她和萧博扬,都跟那人皮妈宝男交过手。
那人皮能耐没那么大,按理说画皮术既然是西南林家的不二邪法,不至于那么弱鸡,这林清芝恐怕只学了个皮毛,兴许还停留在画皮术初期也未可知。
“真对付不了,也给我拦住,等我回来。”
萧博扬一愣。
从乔晚离开昆山,到现在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但眼前少女却好像整个变了样。
变得更加果断,也更加凶悍。
他记忆中的乔晚,虽然品味恶俗了点儿,面瘫了点儿,但好歹也是个仙气飘飘的姑娘,冷静话不多。
火光映衬着少女乌黑的眼。
时至如今,这位萧家小少爷,萧博扬,终于意识到了他和乔晚之前的区别。
少女比之前更冷,也更狠。
“别告诉我你怕。”
修犬突然出声:“陆姑娘你去,这儿有我。”
“我虽然伤得重,到还不至于沦为了个废物。”
虽然就是条狗,但跟随着伽婴好几百年,他能力怎么也比这些小辈们高出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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