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活着(1/2)
第八十三章
弗格斯夫人的存在,让柳余觉得,这个世界还没那么糟。
她身上浓郁的玫瑰香气,和着热可可的香醇,很好地抚慰了她。
拍在背上的手很暖。
柳余松开她,却感觉一阵眩晕。
她像是突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整个人直直往下坠――
“砰――”
她重重砸在地上,和过来拉她的弗格斯夫人摔成了一团。
“贝莉娅!”
弗格斯夫人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却只看到地上金发少女的脸色和唇色一样白,短短十几秒,她竟然出了一身的汗。
汗水将她身上蓝色的裙子染成了深色。
她不住地张嘴喘气,捂着胸口,看起来像是快要死了。
弗格斯夫人被自己的想象吓到,她吓得尖叫起来:
“贝莉娅,贝莉娅!你怎么了?”
贝莉娅无法回答她。
只能用她那双冰蓝色的、沁了泪花的眼睛无助地看着她。
弗格斯夫人跑去拉过往的行人,求他们帮她看看,或者叫一辆马车,可行人不是冷酷地推开她,就是捏着鼻子远离她,好像她们身上携带着会传染人的细菌。
一辆华贵的马车经过。
戴着假发高髻的贵妇怜悯地朝地上丢下几块卢索:“弗格斯夫人,看来您的女儿被神惩罚了,这些钱拿去给她找块墓地,好好葬了吧。”
“呸!”弗格斯夫人骂她,“该死的伊芙!贝莉娅才不会死!”
伊芙夫人拿羽毛扇遮着脸,嫌恶地坐着马车走了。
弗格斯夫人的哭声还在断断续续地传入柳余的耳朵。
“噢,我可怜的贝莉娅”
“天神在上,如果一定要惩罚,请惩罚我贝莉娅她只是有些淘气,她不是故意的”
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明明能听到,能看到,却连一根小拇指都动不了。身体像是发起了一场高烧,从骨骼到血液,都一寸一寸被浸在绵绵的火海里。
是雨淋得太久了吗?
昏迷前,她想到。
最后,是一个过路的车夫看不下去,跳下马车帮了弗格斯夫人。
他帮弗格斯夫人将人背到了她家的马车上,之后说什么都不肯继续再帮,放下人就要走。
“十个卢索!二十,噢不,三十!只需要您帮我们驾车,送我们去医馆就行。”
“夫人,如果我今天帮您驾车,现在这份工作就会丢了,没人愿意雇佣一个帮渎神者驾车的车夫。”
“那,那再加一个我,怎么样?”
“抱歉,夫人,我还有三个孩子,不能失去工作倒是您,可以试试自己驾车。”
车夫走出花园,步伐快得像背后是有怪物在撵他。
柳余是被脑袋上的一下重击敲醒的。
她像是滚咕噜球一样,从车上滚到了旁边的草丛里――
而后发现,旁边翻着一辆眼熟的马车,幸运的是,马车歪向了另一头,除了砸扁了一些花花草草,谁也没受伤。
“贝莉娅,你还好吗?”
弗格斯夫人大惊失色地过来,手里还拿着马鞭,脸上有一道很明显的红印,看起来,像是被马鞭的鞭尾扫到的。“马车翻了,我们得另外想办法”
似乎见柳余没有回答,她的眼里已经开始泛起泪花――
柳余吃力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就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已经花去她所有的力气。
天彻底地黑了。
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即使有,也是飞驰而过的马车,弗格斯夫人拦了几次,都没找到一辆愿意停下来搭乘她们的。
她从翻倒的马车里找来丝带,用丝带将柳余的双手绑了起来,挂到自己脖子上,而后蹲下身,一个用力――
这个柔弱的、看起来只会尖叫和训斥仆人的女人,身体里像是迸发出了一股力量,这股力量让她成功地将柳余背到了背上。
丝带卡到喉咙,她咳了一声,又将她往上颠了颠:
“贝莉娅,别睡”
她的声音在颤抖。
柳余安静地趴在弗格斯夫人不够强壮的背上,听她轻轻地哼起了艾尔伦大陆的民歌。
“今夜我踏上旅途,去寻找我心爱的姑娘这么多的星在天上,它们看着白色的羔羊鸟儿在天上飞翔我遇见了心爱的姑娘她身穿白色的长袍,在篝火面前跳舞她是多么美丽多么美丽噢星星在天上星星在天上
我心爱的姑娘
我是多么多么想你
比这频繁,比这更频繁”
她想让她换一首。
“这是你父亲第一次在福伦镇见我时,对我唱的歌他是一个很有涵养的绅士可惜,身体不太好”
柳余安静地听着,弗格斯夫人又讲起了贝莉娅小时候的事。
“你小时候喝了许多山羊奶,壮得就像头小牛犊那时我总担心,你会长得像隔壁维达家的二女儿一样,那样可不行,弗格斯家可没有那么多的陪嫁幸好,你长大后,成了索罗城邦最美的玫瑰”
“为了给你父亲治病,家里所有的卢索都用光了没有马车,没有仆人,我就经常这样背着你,一路走到医馆去所以别怕,贝比,这只是和小时候一样,没什么大不了”
柳余没有怕。
她的身体在发高烧,意识却十分清醒。
她能听到弗格斯夫人越来越重的喘息声,能感觉到她的颤抖和恐惧,更能感觉到,随着这场高温,自己与这具身体的联系在越来越少
她的灵魂轻得像是能飘起来
“塔特尔医师!塔特尔医师在不在?”
深夜,开在街道尽头的小医馆,“吱呀”一声开了门。
一个瘦削的黑人小孩探出脑袋,一见到人,吓了一跳:
“弗格斯夫人?您怎么来了?”
“塔特尔医师!塔特尔医师!”
弗格斯夫人毫不客气地绕过小孩,一边吩咐他帮忙,一边用那穿透力极强的嗓门喊起来。
一个脸上有道疤的中年男人披着晨衣、提着盏灯从里面出来,见她,铜铃大的眼睛就一瞪:
“弗格斯夫人?您怎么这时候来?”
“噢弗格斯小姐怎么了?”
等他目光落到软倒在椅子上的女孩时,忍不住拧紧了眉。
“塔特尔医师!”小黑人离得远远的,“我、我听奇尔说,弗格斯小姐是渎神者。”
可塔特尔医师已经蹲下身来,他检查了她的眼睛、嘴巴,和手指,吩咐学徒去将药箱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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