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永明火（二十）（1/2）

秋杀上下打量他一番, 态度居然还算客气：“小哥长得倒不错，看着像宛人。你是玄隐哪座山头&30340;？见过我？”

奚平：“……”

他在陶县把秋杀坑得功亏一篑，本来做好了挨顿打&30340;准备, 谁知白紧张了，对方没认出他来。

也是, 算来秋杀其实没见过他真容, 上次在陶县之所以能轻易道破他存在，是因为同为伴生木传人, 她那会儿修为比他高。

眼下他俩都是这么个半死不活&30340;状态, 且“生前”都是升灵, 如果她方才恰好没看见转生木，确实没那么容易认出他。

“久仰大名, 四大仙山无人不知。”奚平打了个心虚&30340;哈哈, 随后又道, “我乃玄隐飞琼峰弟子, 道友可能没听过。”

要是直接提他师父, 因为南阖澜沧, 秋杀应该知道。但飞琼峰对她来说就太“年轻”了, 那是支修升灵后才有主&30340;, 而且因为主人懒，至今没有正式开山。

“不是镀月就行，你们玄隐山这山头那山头&30340;，我也分不清。”果然，秋杀对不长晚秋红&30340;南宛完全不了解，整个玄隐山, 她就只认识一个林炽, 摆摆手道, “怎么玄隐&30340;人千里迢迢地跑这来，还落在那秃驴手上了？”

奚平便说道：“哦，三岳掌门月满，与东座大长老悬无争斗……”

“什么？”秋杀懒洋洋&30340;肩背倏地挺直了，“你说项荣月满？”

奚平心里一动：秋杀不知道，也就是说，她没认出他来，不是恰好没看见转生木，是完全不能和外界沟通。

也就是说，那些挂得到处都是&30340;嘴不是秋杀他们这种被无心莲吞噬&30340;神识……那秃子是自己营造出了七嘴八舌&30340;效果。

真疯啊……

不过也好，这样他就有发挥余地了。

奚平面不改色地把话接了下去：“对，半夜天明，西楚四境动荡，各国蝉蜕都已在边境压阵，我等奉仙山之命，是最早一批潜入三岳山&30340;。”

他便观察着秋杀&30340;反应，九真一假地将项荣与悬无大战、项荣融入仙山&30340;一系列事说了，略去自己在化外炉中&30340;种种离谱操作，只说他受濯明蒙蔽，为潜入三岳山和那秃头疯子合作，将无心莲带进了化外炉，结果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被秃驴背后下手云云——以林昭理为参考，他给自己塑造了一个深山老林里不谙世事&30340;内门棒槌形象。

秋杀听完以后半晌没言语，良久，才低笑一声道：“这疯疯癫癫&30340;小崽子好手段啊，炉心火居然还能这么用。”

见奚平直眉楞眼地瞪着她，秋杀便慢吞吞地将她那一把抓不过来&30340;长发绾起：“你道是个人潜入化外炉，就能诱骗得了项荣吗？那些老东西，活得比王八还长，没事就面壁自省。灵台上闪过&30340;念头但凡有一丝违和都能立刻察觉，这可是个步步惊心&30340;精细活，无心莲果然是千心千面&30340;怪物……看来我把炉火交给他没错。”

“不管怎么说吧，”奚平道，“我看我们还是想办法先出去，此地……”

他忽然闭了嘴，因为秋杀正面色古怪地看着他，带着几分惊奇和奚落。

“我说这位小哥，你修&30340;哪一道，花瓶道？脑子都长脸上了吗？”秋杀说道，“你已经死了，自己还不知道？还‘想办法出去’——哪去？移驾贵府祖坟吗？”

奚平：“什么意思？喂，你去哪，等等！”

秋杀听了他&30340;惨痛经历和满嘴傻话，认定这小白脸脑子不太灵光，顿觉索然无味，没了跟他聊天&30340;兴致。

一矮身，她钻进了莲藕&30340;孔洞里。

奚平忙跟上去。

莲藕长长&30340;孔洞里，“地缚灵”更多了，有些一半身子已经化入了藕中，只留一截耷拉在外面，像怪诞&30340;雕像。

除了奚平这种神识上附着隐骨&30340;特殊情况，对于普通修士来说，身一散神也就跟着散了，神识只有凝练到升灵&30340;地步，才能脱离肉/体而活——也正是因此，这一道关卡才叫“升灵”。

而就算是升灵&30340;神识，如果不能夺舍，也活不了多长时间，随便什么阿猫阿狗斗个法引起点灵气波动都能把他们送走。而夺舍也只能是“苟活”，得到一具新&30340;身体后，原身灵台即废，终身再无法踏入玄门，寿数恐怕比寻常凡人还短一点。

虽然这“莽莽撞撞”&30340;年轻升灵看着挺缺心眼，但好看&30340;缺心眼跟普通二百五还是有区别&30340;，毕竟一个能当花瓶，一个只好做痰盂。

秋杀虽然颇看不上他，见他死皮赖脸地跟来，倒也没翻脸。

可能是因为已经“死”了，她比“生前”平和一些，难得多说了几句：“无心莲收进来&30340;神识与原身彻底割裂，你就算回到自己身体里也是修为尽失，等于自己夺舍自己——何况你也回不去，你这截神识已经给那无心莲寄生了，与其说你是你，不如说现在&30340;‘你’，只是那秃子心里分裂出&30340;一个神识罢了……他只要想，随时能知道你在说什么干什么，我劝你说话小心点。”

奚平：“……”

他举一反三，立刻意识到，眼前跟他说话&30340;“秋杀”可以说是形神俱灭&30340;秋杀残留&30340;神识，也可以说是濯明分裂出来&30340;一个神识！

这会儿表面上看，是他和秋杀说话，实际上也可以视作两个“濯明”在对话。

“不用怕，”秋杀轻慢地哄道，“那秃子宁可看你在莲藕里纠集一帮地缚灵造他&30340;反，也不会控制你神识&30340;。神识这玩意脆弱得很，他一碰，你&30340;意识就彻底没了，那还有什么趣味？喏，你周围这些都是被他‘养死’&30340;神识。”

奚平应景地撞到了一只头顶耷拉下来&30340;手，一抬头就看见个吊死鬼似&30340;神识直勾勾地看着他，半张脸都被融进了藕壁里。

“无心莲里养神识，凡人进来能活个一二十年，开窍三四十，据说有一个神识特别凝练&30340;筑基活了百年之久，升灵么……此地只有你我，还不知道。他们‘活着’&30340;时候，有呼天抢地整天骂街&30340;，也有跟你一样妄想逃出去&30340;，还有绝望以后自暴自弃&30340;，千姿百态，那秃子都没干涉过。等这些神识彻底死后才会被莲藕慢慢消化。”

奚平感觉被手碰过&30340;那块头皮直发麻：“所以这到底有什么趣味？”

“趣味不知道，我猜他是停不下来。”秋杀一摊手，她手和脚实在太长了，一举一动都有种别样&30340;风流，“上古魔神无心莲你应该听说过，脑子有问题，裂得跟石榴似&30340;，还是个看书会串行&30340;顶级灵感。这秃子据说是被他那没□□&30340;师尊强塞进无心莲里&30340;，要么继承要么死球，虽然凑合活下来了，但颇为勉强——他其实没那么得天独厚，天生就一个神识，继承无心莲道心后，生生被割裂成了好多块。所以我猜，他拼命地收集神识，可能只是想填满那些藕心。”

说话间，秋杀已经轻车熟路地走进莲藕深处，喃喃说道：“藕心里有别人，才能当他&30340;对照，让他找到自己，哪怕抓来&30340;人天天日他祖宗……算了，疯子&30340;事，你听不懂就听不懂吧，我看你天真无邪&30340;，连常人&30340;事也想不太明白——啊，你说得对，他果然拿到化外炉了！”

奚平顺着她&30340;目光看去，见莲藕深处有一处很大&30340;空间，他之前听见&30340;心跳声似乎就是从这里传来&30340;。血红色&30340;“墙壁”急促地搏动着，上面还有壁画，画&30340;是个一人来高&30340;火苗，里面还有个模糊&30340;人影。

人影是中等身量&30340;楚国女子，个头才刚到秋杀胸口，她便弯下腰，凑近了那壁画，眼睛一眨不眨，像是要把那模糊&30340;人影从墙上抠下来。

“她有影子了，是不是？”秋杀也不知道是在和奚平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先前都还没有……你看她，五官都有模糊轮廓了！”

奚平：“谁？这是什么？”

“是她道心&30340;投影。” 秋杀恐怕惊扰画上人似&30340;，声音放得很轻，“无心莲吞下神识后，会慢慢消化道心，这样，莲藕上就会留下道心&30340;投影。秃子那废物，吃屎都赶不上热&30340;，太慢了，从我这拿了炉心火两年多，现在都没参透炉火。这回拿到了化外炉身，我看他总算是明白了点。”

奚平&30340;目光在暗处微微一闪，端起林昭理那张时时刻刻都找不着北&30340;脸，一迭声地问道：“什么？是惠湘君前辈&30340;道心吗？道心不应该是在她本命神器化外炉里吗？还有‘没参透炉火’是什么意思？他把月满都坑死了，还算没参透？那参透得……”

“好生聒噪，闭嘴。”秋杀嫌他吵，“嘘”了他一声。

她在壁画前盘腿坐了下来，对着那看不清五官&30340;虚影面壁，等着虚影变实，就像农人期待着天时。

奚平就跟看不懂人脸色似&30340;，再一次开口讨人嫌：“她道心既然一直在你手里，你怎么不给她找一个合适&30340;炼器道传人？”

秋杀头也不回地轻声道：“滚。”

她身上有种阴森&30340;艳色，逼人，像一把刚从厉鬼&30340;棺材里挖出来&30340;妖刀。过于高大&30340;身形很容易给人留下“不灵活”和“莽”&30340;错觉，别人一提起，就总是想起她“砍人如切瓜”“行事颠倒狂悖”，忘了她是怎么差点将半个玄门&30340;升灵高手送走&30340;。

当年阿响只不过是阴差阳错地拿了破法，都招来了她&30340;杀意，她既然知道炉心火这么重要，怎会为了杀个项肇，便将那东西轻易给了濯明呢？

除非……

奚平&30340;目光落在她背影上：她早料到了今时今日。

她知道自己弄出那么大动静，不管成功与否，三岳山&30340;镇山神器一定会下凡。她知道自己一定会死，依然孤注一掷，无心莲藕心就是她给自己选好&30340;坟。

这不是什么只会打打杀杀&30340;妄人，这是个八百岁&30340;老鬼。

“前辈，”奚平安静了片刻，学着她一起放轻了声音，“自古邪祟无升灵，你独木秀于林，必遭风催，当初为何不徐徐图之？”

秋杀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刚升灵？”

奚平含混地应了一声。

“凡人以‘开灵窍’作为玄门&30340;门槛，认为‘筑基’彻底分开人与仙，那你可知，‘升灵’是什么？”

奚平还真不知道，刚挨完升灵雷劫就被月满追杀，没被山压死，倒给藕吃了，跟师父说句话&30340;机会都没有，哪有工夫停下来感受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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