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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联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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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手里理着的丝线放下:“你先回吧。我们一会儿就过去。”

到了年氏处,仍旧是倚在榻上的和坐绣墩的,说的也是差不多的闲话。年氏还说起了宫中今年新制的花样,似乎一点儿都不知道李氏的事儿。

宋嘉书安安稳稳的陪聊:只看年氏这么快有请她们,就知道是为了什么。有的话也不必说的太明白,图穷才能匕见。

这回聊得时间短,也就是两盏茶的功夫,年侧福晋就扶着肚子道:“原想跟你们好好说话,偏生忽然有些乏了。”也不等两人起身告辞,她又道:“今日我院里做的极好的椒盐酥饼,跟大膳房的味儿不同,你们带回去尝尝?”

宋嘉书露出了笑容:“侧福晋的东西必是好的,只是上回已然得了酸梅汤,这回的椒盐酥饼再不敢白白领受了。”

耿氏一怔,钮祜禄姐姐这是直接拒绝了年侧福晋?她刚要开口,忽然福灵心至的明白过来,也跟着推辞了一句。

年侧福晋唇边绽开一个舒心的微笑,扶着腰肢,又问了一遍:“真的不带回去尝尝?”

宋嘉书对上美人的笑容,也眉眼弯弯笑了笑,然后再次明白铿锵的拒绝:“多谢侧福晋,实不敢领受。”

年氏纤细的手指端起了杯子,垂眸道:“既如此,就不留你们了。”

“绯英,送客吧。”

绯英回到正屋的时候,正好听见主子的话:“跟通透的人说话,实在是舒服。”

这说的是方才钮祜禄格格?

可刚刚钮祜禄格格坚决拒绝主子好意送的点心,主子直接端茶送客,看起来还有点恼了呢。

绯英不敢进门,自顾自去料理主子的午膳:四爷昨儿就说了,今日来陪主子用午膳,得早准备起来。

--

四爷到东大院的时候还早,没到午膳的点。四爷刚问了两句年氏的胎相,就见年氏眼泪流了下来。

四爷惊了。

年氏虽然容貌柔柔弱弱,但她并不是个爱哭的女人。四爷见得最多的是她温柔的笑意,总是抚慰着他的疲惫和心里的焦虑。

不爱哭的人忽然哭起来,还是挺吓人的。

尤其是年氏的先天条件其实是适合哭的,这会子梨花带雨,看得人格外心疼。

年氏心里有四爷,也了解四爷。

你不要跟他搞什么‘背地里偷偷哭,然后引着他看着你脸上的泪痕来主动问你为什么哭’这种小白花的操作。四爷不吃这一套,反倒可能觉得这女人心思多,遮遮掩掩的不痛快,爱说不说,不说拉倒我才不问。

四爷看重一个人的‘诚’。

所以年氏就在他跟前哭,这哭也不是装的,而是真的难受。

四爷上前跟她坐在一处:“怎么了?怎么忽然哭起来?”

年氏也不嘤嘤嘤的装委屈,而是痛快的开始说明原委。

“今儿我胸口发闷闲得慌,便将两位格格请了来说话。”

“正好绯芦带着小丫鬟做了好味儿的椒盐酥饼,我原想着给两位格格一人装一盒。谁知两位格格怎么也不肯要——明明上回还欢喜的收了酸梅汤,姐妹们亲亲密密的说话来着。”

年氏擦了擦泪:“我心里奇怪的很。爷也知道,福晋免了我的请安,今日我没去,原不知道正院的事儿。叫人去打听了原委,才知道原是李侧福晋说了些很不好听的话……”

她记性也好,把李氏的字字句句都重复的明白。

说完后眼泪落得更多了:“这还是有阿哥的两位格格,论年纪,论在府里的日子,我都该叫声姐姐的。谁知收了我一点子酸梅汤都叫人骂到脸上去,那以后这府里还有人敢跟我说话吗?”

四爷的脸色已经是阴云密布了,年氏也不拖拉,赶紧把最后的话哭完:

“爷也知道,自打我有了身子脾气也大,两位格格像我的东西咬手似的不肯收,我当时是生了气的,还使了脸色给两位格格看,接着端茶送客了。”年氏声音里全是悔意:“可怜两位格格,今日竟受了两回气,爷要是见了两位格格,好歹替我弥补一二。”

四爷见年氏哭的小脸儿雪白,泪光晶莹,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便劝了两句。

年氏见好就收,渐渐止了眼泪,反过来跟四爷赔不是:“爷别恼,我近来是有些沉不住气,哭了一场叫爷担心了。”

四爷止住她的话:“你别多想,好好养着身子。”

然后起身去了福晋处,李氏这般,福晋很该管一管才是。

--

福晋正在用午膳。

因昨日从佟家吃够了气,今晨又生了气,她今日的午膳就只叫了简单的清粥小菜,让大膳房别按着例菜上了,不然也是浪费。

四爷到的时候,看到福晋的膳桌上竟然如此简单,先是一愕。

再看福晋本人——因着要用午膳,福晋早就擦去了口脂。口脂的颜色对一个人的气色有根本的影响,福晋这两天心情又不好,脸色颇为蜡黄,如今唇上也没了色泽,看着真是憔悴。

四爷就想起福晋去佟家之事了。

作为一个正常男人,四爷对隆科多的私生活也是抱着不同观点的——宠爱个女人没什么,但不能让女人影响外头的大事啊,官员都送贿送到小妾那去了,四爷也是没眼看。

但隆科多算是他舅舅,四爷也不用跟李四儿打交道,所以捏着鼻子当看不见。

四爷这会子想起来了,自家福晋是要跟那位打交道的。

以福晋重视规矩的程度来说,只怕昨日身心都受到了折磨。

四爷这样一想,对福晋也略微有些歉疚和心疼之意。虽然从年氏处来一包气,但还是先坐下关怀了两句福晋,然后才奔入主题。

福晋就明白四爷来干嘛了:怪不得呢,自己是听说爷去了东大院,这才摆膳的,这会子忽然冲过来果然有事。

然后心里又有点讶然:年氏这人一直在她密切观察中,生怕她得宠生子再是另一个不服管教的李氏,甚至更厉害,毕竟年氏娘家更胜于李氏。

可观察来观察去,年氏始终是个把四爷的心摆在第一位的人。因此,年氏极为爱惜羽毛珍惜在四爷心里的形象,从来不顶撞自己这个嫡福晋,跟李氏之间的不对付也不肯闹到四爷跟前去,恐四爷厌烦。

今日怎么忽然出手这么利落,忽然捅了李氏一刀?

福晋也不多想,不管年氏为什么捅李氏,自己都要赶紧补两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放过这个机会,福晋肯定会后悔到吃不下饭。

整理了一下思路,福晋开口了。

年氏是眼泪长流,福晋则是端庄凝重,把今日李氏的样子又说了一遍。在福晋的端重语气描述下,显得李氏的话越发难听了。

四爷的手“笃笃”敲着桌子,火气很是不小。

福晋的唇也成了一道直线,她忍了李氏太多年,一时能下刀,反而不知道该捅哪儿了。

于是她慢慢梳理思路:“爷,钮祜禄氏和耿氏的为人,咱们也看了十多年了,再差不了的。尤其是钮祜禄氏,这两年再有大事,也都不裹乱,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这说的是上回圣驾到圆明园之事。耿氏在金光闪闪的皇上面前都坐不住了,想给儿子争一争,可钮祜禄氏硬生生坐住了,重利在前不动身,当真是个安稳人了。

福晋继续道:“且她们两个也不是寻常侍妾,生了皇孙就是正儿八经玉牒上有名的人。”

虽不是侧福晋没有国家法定证书,但在玉牒里,也有格格xx,出身xx,某年某月某时生xx阿哥这样的记录,也是留名的人了。

福晋继续道:“这样的格格,李氏却总是瞧不上,平日里冷眼嘲语的不说,今日更是奴才长奴才短的。话里话外还拉扯着并不在的年氏,实在不成个体统。”

“且阿哥们都渐渐大了懂事了,要是让钮祜禄氏和耿氏就咽下这个委屈,来日弘历弘昼两个孩子,在弘时跟前如何抬头做人呢。”

福晋见四爷的火已经烧起来了,才公布了下自己对李氏的惩罚。

果然四爷只表示:罚的对,就是罚的太轻了些。

福晋索性再接再厉,本来留在肚子里的话也敢往外倒一倒,实怕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

她用帕子擦了擦本来就很干净的嘴唇作为过渡,略微顿了顿才感叹道:“从前李氏虽有些爱拔尖儿要强,但说话也不至于如此没有斤两。这回骤然这么着,我想着她大约是为了弘时的事心里不痛快。”

四爷的眼睛透着一股子寒意。

怒火中的这点子寒意让福晋都有些畏惧。

“如今府里的三个阿哥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以后的前程自然也都是爷来定,所以这回李氏拿着钮祜禄氏和宋氏出气,我才罚的厉害,正是怕这个头起来,搞得人心浮动,闹得家宅不宁。”

这个刀就捅的重了,直接剑指李氏怨怼四爷不立世子。

如今这府里只有福晋能说这个话,她的嫡长子没了,别的阿哥对她来说是一样的庶子。

除了福晋,哪怕是年氏也不敢说这样的话。她自己现就怀着孩子,说的多了,倒像是给李氏和三阿哥泼脏水给自己孩子铺路。也唯有福晋,作为正妻又膝下空空才好说上一句。

就算是从福晋的角度没有私心,四爷的眼神还是冰寒起来,对福晋表示:“府里的孩子,我自有定夺。”并不与福晋多说,显然也不叫福晋以后伸手阿哥之事。

福晋今日的营业指标已经超额完成,本也不想管世子的事儿——反正她已经没了儿子,不是跟她杠了多年的李氏的儿子做世子就是意外之喜了。旁人的儿子她也犯不着管,于是便应了这话不再多言,起身送四爷拂袖而去。

四爷的脚步在正院门口顿了顿,并没有回东大院,而是拐去了凝心院。

他还记得年氏方才的话。

今日钮祜禄氏和耿氏也算是倒了霉了,被一个侧福晋羞辱,又被另一个不知真相的侧福晋赌气下了逐客令。

当然在四爷心里,年氏算是不知者不怪,而且年氏自己也已经很不好受了。

四爷就准备去慰问一下,这一天倒两回霉的倒霉格格们。

到了凝心院,四爷一摆手,不许人通传。

如今钮祜禄氏在他心里的考评很不错,就是不知道今日受了委屈,背后会不会露出些狰狞来。

毕竟这府里的子嗣,四爷冷眼看去,不说年氏腹中这个他期盼的孩子,只说现在已经站住的孩子,弘时……弘时先不说了,但凡他能说响嘴,四爷都不会这样惆怅。

弘昼聪明机灵是尽有的,但脾气不大好,单脾气不好也就罢了,龙子凤孙脾气大不要紧,为麻烦的是他性情也不稳,急性子还带了些天真。

四爷不想承认的是,弘昼挺像小时候的他,一股子拧性子,喜怒爱恨分明,且不大沉得住气。

唯有弘历,大概是跟亲娘性子仿佛,又是上哥下有弟,夹在中间的排行,倒是个出色稳当的孩子。

如今孩子还小,四爷虽没想着未来让弘历怎么着,但自家儿子里有个好苗子,他当然要栽培起来。

于是对钮祜禄氏也比从前看重,想看看她这回受了屈的表现,多方位考察下。

院子里只站了两个太监,一个还在喂兔子,见了四爷来都忙下跪,然后被人止住了通传,只能老老实实跪在原地。

四爷才走到门口,就听到一声:“青草,把剪子给我拿过来。”

这是耿氏的声音。

四爷站了一会儿,发现里面除了脚步声,裁剪声,就只有细碎的他听不清的说话声,于是索性自己掀了帘子进去。

还未到五月,府里还没换上夏日竹帘和珠帘,仍旧是垂下来的半新不旧的缎帘。

他进了东侧间的门,然后发现自己也就只能进个门了。

屋里满满当当。

靠着窗的榻上铺满了衣裳,当中的桌椅上也撤走了茶壶瓜果等物,全都摆满了累成册子绣花样子和散落的单张图纹。

椅子上放着几个敞开的匣子,里面是各色各样的珠子纽扣和帽正。

地上也铺了些干净的细麻布,上面摆着许多清江缎、里纱、杭细,有仍旧卷着的还有展开被裁了一半的。

可以说整个屋子就像绣房搬家一般,四爷就算想往里走,都没有插脚的地方。

里面还有两个格格和五六个丫鬟,见了四爷都是连忙请安,两个格格福身还好,后头的丫鬟要下跪都找不到地方,又恐跪了绸缎布匹,好几个都扭曲的跪着,看着跟表演杂技似的。

四爷:……

他点了钮祜禄氏的名:“这是做什么呢?”

眼前的钮祜禄氏少有的带了点窘迫的神色,跟以往的宁和不同:“眼见的要入夏,京中的天儿热的又快,这两日就明显热起来了。弘历弘昼两个这一年长高了不少,去岁的夏衣里衣都不合用了。”

四爷了然,怪不得衣料多半都是适合男孩子的颜色。

再看钮祜禄氏和耿氏,穿着家常的衣裳,虽然还梳着小两把头,但因为忙碌鬓边已经有一点碎发,头上手上更是光秃秃没有什么饰物,显见的忙了一会儿了。

钮祜禄氏的声音有些小心的意味:“实不知爷要过来,这里乱糟糟的,爷都没处坐……”

按理说,四爷要去哪个院,都会提前让人去说一声。

一来让院中有个准备,起码要预备好茶点,二来也是为着这些妾室们难免相互串门,早通传一声才能让人分开,不好四爷在一个屋见两个人。

尤其是今日,四爷用午膳前去了东大院,旁的院更想不到四爷会突然出现。

所以四爷并没有怪罪凝心院失礼的意思,原就是他突然袭击来的。

如今见两个人穿的朴素简单,加上这带着下人忙碌的样子,落在四爷眼里,这就是两个朴实无华为了儿子细心操持的无辜母亲啊!

四爷想:这会子已经忙起来,是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来,也根本不觉得她们受的委屈能让自己出现吧。

他在门口沉默了片刻,就见钮祜禄氏再次上前福身:“实在没有让爷在门口站着的道理,爷要去西侧间坐坐吗?”

四爷的声音有些发闷,但语气和缓:“罢了,你们先裁吧,从今夏起,弘历弘昼要开始多练骑射了,自然要多些衣裳替换。”然后又叫被堵在门口根本没进来的苏培盛:“多送些上用的棉纱来,做了里衣穿在身上透气些。”

然后摆手止了两人的谢恩,转身出门去了。

门内,宋嘉书跟耿氏对着一笑。

不必说了。

年侧福晋轻易不动,动必然是说到狠处。

她们在府里是格格,资历位份都不如李氏,再跟着告状反而是有以下犯上的嫌疑。还不如就做自己的事情,也算是无声胜有声。扮演好无辜的完美受害者就够了。

完美受害者。宋嘉书忽然想起这个名词。

正因为自己跟耿氏之前没犯错,这次也没有反抗,没有去讨要属于自己的尊严和利益,才有这一刻的完美受害者。

虽然她并不认同这个‘道理’,但这世上千百年来发生的事情,之所以被人总结为经验,正因为它不一定是正义的,但却一定是通用的。

宋嘉书忽然想起圣经的一句话: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三百年前三百年后都是差不多的,完美受害者最被人同情。

至此,这件事情由年氏出首,福晋敲鼓,两位无声胜有声的完美受害者沉默,连成一张大网,把正在为儿子不是世子而伤心愤怒的李氏给套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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