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错误(2/2)
他有这功夫为啥不哄他亲爹呢?那还能做个皇上。
次日,四爷就挥挥衣袖带上家眷儿子们回京,然后把张佳氏留在了圆明园。
耿氏跟宋嘉书一辆车,在车上笑得打跌。
“姐姐,你说这是哪里跑出来的神仙哦。”枉费了她之前好一阵紧张的如临大敌。
宋嘉书在腹内分析了一下张佳氏折戟沉沙的缘故,主要归在了性格决定命运上。只因宋嘉书到底被关在雍亲王府后宅,不知道张佳氏也实在是命数不好,跟四爷闹别扭的时间选的太遭。
不然这娇嗔也不至于换来这般严酷的下场。
四爷正心烦:前朝出事了。
李光地死了。
他是康熙爷的重臣,从平三藩的时候就一封书信投诚了过来,虽然这一封书信把好友陈梦雷坑成了逆贼坐牢去了,自己平步青云,可见这人品很值得商榷,但李光地做官的本事却是杠杠的。
康熙爷甚至圣谕明发,赞道:李光地谨慎清勤,朕知之最真,知朕亦无过光地者。①
这样的考评在康熙爷这里是极少的。
这位老先生一死,康熙爷难过的一日吃不下饭去。
他也老了,这些老臣去一个,就是在他心上挖个坑,像是冥冥中有人推着他也走向至深至暗的死亡一样。
皇上伤痛,满朝就得跟着伤痛。
四爷也觉得痛苦。
他倒不是为了李光地痛苦,而是为了另一桩事。
李光地死前似有所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曾给皇上进言:八阿哥乃诸位阿哥里最贤者,可立为储君。
皇上自然是不高兴的,不过想想李光地的年纪也七十七了,行将就木身子一直不好——别人举荐皇子是为了从龙之功,可李光地明显比自己身子差,估计等不到下任皇上登基,所以康熙爷也就把这位老臣当成是为国本忧心的纯臣,没有削他。
当时四爷得了信就不是很痛快,如今李光地干脆利落的死了,四爷就更难受了:人之将死振聋发聩之言,皇上怎么会不往心里去呢。
四爷就不明白,老八怎么就有那么好的人缘,这么多人死活要捧他。就连毙鹰事件后,他几乎已经注定翻不了身,还有人再不断的给他搭□□艰难的围绕着他。
还有他那位已经在做大将军王的十四弟,去了西北也没少跟老八再有联络。
四爷心情是真心不好:刚被宿敌给坑了一把,转眼发现大家都更喜欢宿敌,真是令人郁闷的想把李光地从棺材里拉出来,叫他不要夸完老八就死。
更叫四爷烧心的还在后头。
李光地的话虽不是站在朝堂中心呼喊的,但也不是上的密折,四爷能知道,朝臣们也都能知道。
他的死宛如一个开端,众人见皇上也没罚活着的李光地,也没刻薄死了的李光地,照样给了哀荣,于是就又摩拳擦掌的上了。
一时朝上就储君之事,又此起彼伏。
有跟着举荐八爷的,有主张复立太子的,还有推崇如今在西北报效祖国的十四爷的,热闹的很。
四爷这边婉拒了隆科多和年羹尧纷纷暗中表示要举荐他。
一来是觉得此时并未到一击而中的关键时刻,二来……这两个人他也并不是很放心。
满人少,满人亲贵更少。
彼此间总是有亲。
隆科多的亲爹佟国维老人家,康熙爷的舅舅,那是很喜欢八爷的。而年羹尧的原配夫人,是纳兰容若的女儿,纳兰容若还有个亲弟弟揆叙,真是标准的八爷党。
四爷烦他烦的要死,还好揆叙去年死了。
朝上一片乱拳,皇上不置可否,照样起驾去蒙古了,只带了几个小儿子。
众人被抛在京里,正主不在,只得暂且闭嘴,进入了一片诡异的和平。
--
朝上的事儿,宋嘉书不知道,弘历也不够年龄知道。
他最近只觉得弘时不对。
回来跟宋嘉书道:“额娘,我看三哥是真的病了。”
在圆明园的十来天里,三阿哥就弱柳扶风一般,上不了马拉不了弓,人着实也瘦了一大圈。
弘昼看的很开心,拉弓拉的更响了。弘历要想的就多些:三哥这是不是搞什么哀兵政策,在这儿博同情。
直到回来又观察了两天,发现不对劲:外头别的王府送进来帖子请他,阿玛都准了,三哥自己居然推了身子不好不去了!
要是原本的话,能跟这些堂兄弟接触,三阿哥每回都是像个孔雀是个开着屏就去了。
所以弘历觉得,三哥真的病了。
其实弘时只是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上回兄弟们见面都觉得他跟另两位一样都是准世子,结果诚亲王府和恒亲王府的都转正了,只有他自己没结局,弘时很不好意思出门。
见到兄弟们的帖子都恨不得把自己挖个坑埋了,哪里肯去应酬。
他这一不肯交际,四爷倒是对他燃起了一点希望的小火苗:莫不是浪子回头,知道外头的人不安好心对你是捧杀,所以如今痛定思痛呢?
若真能回转,也不算辜负他的磨砺。
但四爷已经被弘时蠢过好几回,轻易不肯再信,只把他调整到以观后效这个模式来,然后腾出手去忙外头的事儿了。
康熙五十七年的下半年,就在这样诡异的平静中缓缓划过。
--
宋嘉书站在门口,接了一片雪花在手里。
雍亲王府的日子,竟然给她一种‘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的感觉。这样快又从夏到冬了。
一进腊月就是年,福晋把府里的腊八粥等事务放给了两人,她专心忙着过年的走礼,尤其是德妃那一份。
中秋和颁金节入宫,德妃都把她叫到跟前来认真问道:自己赏的两个宫女杳无音信不说,皇上赏的张佳氏怎么也搞到圆明园去了?
无论福晋在府里是什么令行禁止的主子样,在德妃跟前也只得风行草偃的低头。
福晋这些日子就且顾不上府里,跟四爷一样,眼睛都放在外头。
白宁在后面帮她抱着手炉:“格格看看雪就进屋吧,年节下不好请大夫的,可别冻着。”
宋嘉书退回屋里:“今冬雪多,弘历和弘昼回来又好堆雪人了。”
如今院子篱笆旁还堆着一个有点歪的雪人,它头上像模像样的带着斗笠,眼睛上塞了两块炭,一个胡萝卜插着当鼻子。
白宁抿嘴笑:“咱们四阿哥长大了,要不是五阿哥缠着要玩,只怕阿哥不肯堆。”
宋嘉书点头:在皇家也孩子不了几年了。
如今弘历的功课倒有许多是史书和律法条例,四爷在培养孩子上,也是强迫症的很,一日日上了发条的钟一样,颇为紧张。
但宋嘉书明显觉得,弘历很享受这种紧张。
三岁看老。
历史上长寿的,坐皇位坐的久的皇帝也不少,人老了难免有些放松惰性,乾隆的政过且不提,但有一点是很少有皇帝做的到:一直到死的那天,他都牢牢抓住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从来没被人夺走威胁过。
齐桓公晚年凄凉死于暗室,玄宗被国乱逼的吊死贵妃退位上皇,可乾隆帝,可是勤奋的抓着权利直到最后一秒。
这样的人,从幼年起就不会是个懒惰扛不住压力的人。
宋嘉书想,要是自己穿成李氏,有弘时这样的儿子,她就不叫他争了,老实听话快活做人,反正不是那块料子,求个一辈子平安就行了。
可弘历,他是跃跃欲试的,对权利的向往是骨子里种下的。
果然是康熙的孙子,雍正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