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2/2)
“后来我妈某年暑假回家,我姥姥给她带了很多海鲜干货让妈妈送老师,所以她带着我去老师家送礼物。到了之后爷爷无论怎样都不收,死活让妈妈带回去……给小归补补。”
余思归想了想,又笑了下,说:“……说她女儿每天上蹿下跳爬树也挺累的。”
——那些尘封已久、却不曾褪色半分的记忆。
无论是长大的人还是变老的人,曾经发生过的岁月都不会远去。
“你还爬树。”盛淅促狭道,“小龟。”
思归愤怒地说:“谁准你这么叫我的!”
盛淅笑着不说话,在桌上摆好早饭后在思归旁边蹲下身,把他买的水果一盒盒整齐地码进原本的空冰箱。
外面寒雨连海,飒飒的,一片白茫茫的海雾。
“……太贵了。”归归闷闷的,看着一冰箱的东西,心里粗略加减了一番,难过地说:“我们消费观差好大。”
盛少爷轻笑一声。
“差不了多少吧?”他温柔道。
思归:“?”
你在放什么屁?余思归以为他在做梦……
然后少爷真诚地说:“那天我看你付三千六的午饭钱眼也不眨,估计至少应该也是白富美了呢。”
余思归:“……”
王朝被倾覆的大祭司气得眼圈一红,不晓得逆贼为什么还能翻这个旧黄历,而且以后显然还会继续翻下去——甚至想掐他一下,但还没动手,就被盛少爷一把抓住了手腕,镇压了下去。
“你理亏。”逆贼眯起双眼道。
思归又羞耻又难过,蹲在冰箱前,似乎要把自己关进去拉倒。
盛少爷拌酸奶的无花果和小树莓放进去,看着冰箱里一公斤单价三百的红粉提子及其他漂亮的水果若干,莞尔一笑,诚实道:
“好像确实不能算便宜。”
归归愣了下,看向一边的同桌。
他坦诚地笑起来,“——但实话实说,我买它,是因为觉得你会喜欢吃。”
思归那一刹那,眉眼泛起一丝玫瑰般的红色。
盛淅笑眯眯地说:“其他的都不重要,余思归你喜欢吃最重要。”
过了许久,思归终于声音小小地应了声:
“……嗯。”
盛少爷在她掌心捏了捏,像一种安抚,又如一种承诺。
“当然,确实也没看价格。”大少爷坦然地对思归道,“不过我下次记得看两眼。”
归归说:“……”-
盛淅实在是挺神奇的一人,归归和他相处,总会看到一些很好玩的细节。
这个大少爷早饭就算全是在外面买回来的外食,吃的时候也得装盘,断然不可能套着打包盒子吃——而且油炸食品一定用竹筐、清粥小菜用瓷碟瓷碗,非常讲究,显然是家中养出的习惯。
余思归认为这是他少爷习性的一种,但吁着碗里滚烫的南瓜羹时,却在碗里闻到了人间的香气。
——活着真好,思归忽然想。
她产生这念头的瞬间,泪水不受控制,滚进粥里。
“盛淅。”
余思归极力压抑着哭腔,小声叫他。
那一刹那,桌对面的盛少爷猝然抬眼,近乎惊慌地望着思归,似乎想上来哄,却又不知这眼泪从何而来。
“……今……”
思归擦了擦眼泪,声音里全是难以遏止的泪意,对他说:
“今天……我觉得……好多了。”
把那些让我难过的,令我怀念的,令我在深夜里无声溃烂的——事物,全部说出来后。
“——我今天好多了。”
余思归边哭边讲:
“还是……很痛,可能比以前还痛。但是好多了。”
盛淅眼底泛起红,轻轻道:“好。”
余思归哭着吸气,她哭了太多次,几乎已将自己的心哭成一滩柔软的泥。她哽咽着去喝碗里的南瓜羹,喝时却忘了自己在哭,喝到呛咳。
盛少爷慌了一瞬——想给思归拍背,又想抽纸给她擦,但是归归以鼻音小声道:“盛淅。”
盛淅:“……嗯?”
“……我觉得你做的比他们好吃。”
思归哭得满脸通红,声音模糊不清,对他讲。
盛淅一愣。
然后他促狭一笑,抽了纸给龟龟擦眼泪,道:“以后想吃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温热的雨拢住了人间-
下午,他们在客厅铺了个摊儿。
盛淅带回了几本新发的教材。他们的大一以通识课程为主,涉及到本专业的内容不太多,但显然身在最顶尖的变态堆里,就算是盛淅这种永远学有余力的人,也很有危机意识。
思归刷题间隙抽了两本他的课本看,其中一本就是《计算机基础》。
归归想了想,进妈妈的房间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本封皮几乎都掉了的破书。
《计算机入门》第一版,妈妈当年的教材。
“对比挺强烈的。”思归嘀咕。
然后翻开老的那册,看见油墨印上去的DOS系统操作指南,三十年前最火爆的操作系统。
盛少爷自他的微积分里抽身,凑过来看了看,甚至觉得离谱:“这书里其他的技术淘汰得一点都不剩——但怎么CAD还在啊?”
“……”
“阴魂不散了属于是。”归归无奈道。
于是俩人头对头,预习微积分的的人预习微积分,一轮复习的一轮复习,互不干涉,却又异常静谧。
偶尔余思归有些拿不准的问题就和少爷讨论,总能得出超出预期的结果。
犹如他们不够完满的高三,在此刻延续-
临近傍晚时,归老师凭借她祖传的超高效率解决完了自己的周末作业,完成作业的瞬间将笔一甩,想去冰箱捞提子吃——然后忽然被盛少爷摁在了桌前,写了一千二的检查。
“你欠我的。”他居高临下道。
归归知道自己说话要算数,含泪写完,又被逼着将检查誊了个一式两份。
“我会记住你一些很不要脸的人哦,”归归甚至不敢发脾气,只敢偷偷阴阳他:“那个不许连笔好像是什么坏蛋拿来欺负人的,0.5中性笔这个要求感觉也不太对劲……”
盛淅相当讶异,还有点震撼的模样:“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呢?我不信。”
思归:“……”
“推掉了晚会主持人的工作真的给我带来了相当大的麻烦,”盛少爷望向落雨窗外,怅然道:“给学校和院里带来这么大的变数,辅导员与院长恨不能生啖我的肉。要知道我今年刚刚入学,人生地不熟……”
归归眼睛圆圆,揉发酸的爪子的动作都僵住了。
“——归归。”
他难过地皱紧眉头:
“两千四的检讨只是其中最小的代价。我这么喜欢你,心疼你,所以只让你参与了最小的这一部分。”
余思归似乎被残酷的真相震慑,呆呆地说:“我……”
“你不要觉得我是坏人。”盛淅难过地一顿,似乎已经很难说下去:“我的处境实在是……”
少爷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下,尽显痛苦:
“——我的处境,实在是,非常危险和艰难。”
归归,那一瞬间被彻底震慑,而且认为自己实在是太坏了,惶恐不安地:“对、对不起……”
“不要对我道歉,”盛淅坐在茶几那一侧,心如刀割地说,“你永远不需要对我感到抱歉。”
归归泪眼汪汪,点了点头……
“过来抱抱我。”盛少爷轻声、又诚恳地看向小同桌,“我真的好想你。”
思归一听眼泪都要出来了,半点见不得天之骄子大少爷受这种委屈,小泥鳅一样钻过去抱他;盛淅则毫不吝啬自己的温情,将龟龟抱宝贝一样环在自己怀里,又温柔地吻吻她。
“好乖。”盛淅亲昵地与她蹭了蹭额角。
归归立即主动贴贴。
那场景异常祥和,他们在昏暗客厅里拥抱,同桌怕她寂寞似的亲她,接着吻毕,缱绻、深情而怜惜地凝视着归归清澈的双眼。
两人四目相对。
“盛、盛淅……”归归满含愧疚地讲:“我……”
“归归,”盛淅温暖唤道。
余思归:“……诶、诶?”
“可以签字画押吗?”他温暖人心地问。
思归眼睛像小杏,滴溜溜的,看着面前揽着她腰的盛少爷。
“就说自己错了,”少爷温柔道,“以后再也不敢了,龟龟再做这种天理不容的坏事就被剥掉龟壳揪掉头毛,永世不得翻身。”
余思归愣了一下:“什、什么剥掉龟壳……?”
“然后签个自己的名字,”盛淅温暖地说,“再在
“——保证以后不再犯。”
他说完,柔软地亲亲龟,亲昵道:
“谢谢你,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