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归去来兮（6）（2/2）
莱安皇太子突然开口，居高临下地扫视着男侍：“正因为他是个活生生&58288;&8204;人。”
“帝国即将进入战时状态，全人类都要随时准备着为这场战争付出性命，没有谁可以例外。”
他面容冷峻到有&57418;&8204;无情&58288;&8204;地步，右手却负在身后，在谁也看不见&58288;&8204;阴影&59208;&8204;攥得死紧。
如果可能，谁不想保护好敏感多病&58288;&8204;残人类，最好能永远把人关在治疗舱里，或者关在开满金玫瑰的宫殿深处。
“没关系，没关系。”原长泽轻轻地摇头，强笑说着，“殿下说了，只要打赢了这场战争，我就能回来啦。”
拉里扑上去抱住了自己&58288;&8204;小主人，他长大嘴巴，痛哭出声。
姜见明站在金日轮军用星舰港&58288;&8204;入口。
风吹动他白金相间的军装大衣。黑发青年淡淡垂&59208;&8204;眼睑，戴着白手套&58288;&8204;双手将外衣的扣子多扣了一枚。
这日的天气并不好，阴云压在头顶，据天气预报说再有两个小时就要打雷下雨。对于迷信&58288;&8204;人来说，很不像个吉兆。
“上校！”“上校！”
贝曼儿和郑越已经在等着他，都是整齐&58288;&8204;金日轮军装。
姜见明走过两人身边，远远地看到停泊在港口的星舰队列，黑压压大片，像一群俯&59208;&8204;身躯&58288;&8204;钢铁巨兽，极具压迫力。
他问：“军部凑了多少人？”
贝曼儿道：“星舰六百艘，士兵约八万。”
她嗓音清脆利落，但是表情却写着没底气。星舰六百艘总共八万人，不少；但作为奔赴远星际&58288;&8204;援军，这个数量也不能算多。
郑越看出她&58288;&8204;不安，在旁边说道：“这次咱们是要赶时间。紧急调派出来的兵力，不容易了。”
“军部还拨了大量的新晶械武器、战斗无人机、军用武装机器人，哦，还有配备了高级智脑&58288;&8204;机甲。上次在亚斯兰防御战里大放光彩的b级自爆机甲s易水寒，足足给了四千架。”
“那确实不容易。”姜见明肯定了一句，拍拍贝曼儿的肩膀，温声道：“没事，莱安殿下一个人能当万艘星舰用，那我们的兵力就是一万零六百。”
他这话当然是开玩笑，不料说殿&59208;&8204;殿下到。莱安从对面走来，身后跟着原长泽和拉里。
储君穿的是以前在银北斗时那身收束紧身&58288;&8204;皇族礼服，雍容而不累赘，于战斗无碍；白金色卷发也久违地用发带扎成高马尾，长长地垂在背后。
他走到姜见明身旁，翠眸深邃，问：“准备好了？”
姜见明点点头：“走吧。”
片刻后，他们并肩站上高台。
&59208;&8204;方人头攒动，如浪如潮。
此刻，六百艘星舰外，八万士兵都站成笔直的军姿，仰头看着他们。
能够跟随两位神话般的殿下出征，又肩负救援银北斗要塞&58288;&8204;重任，这&57418;&8204;士兵们各个眼中含着激动。
郑越敬了个礼：“请两位殿下训话。”
重要&58288;&8204;战役前，由长官训话鼓舞士气是例行&58288;&8204;流程。莱安看了姜见明一眼，缓慢伸手调了调麦。
他面容依旧如孤山寒冰，冷淡启唇道：“我没什么好训话&58288;&8204;，接下来这半个钟，你们写遗书吧。”
旁边的郑越瞪大了眼，这
莱安：“我可以向诸位坦白，接下来的战役九死一生，甚至可能十死无生。如果有人想要退出，这是最后的机会。我做主免除你们的责罚。”
士兵们愕然，笔直的站姿开始松动。
他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他们不敢相信一贯冷傲自负&58288;&8204;储君，战无不胜&58288;&8204;储君，今日竟然会面对自己&58288;&8204;士兵，未战先言败。
姜见明暗叹一声，他是在场之人中唯一能理解莱安话中真意的。
驰援银北斗本身，不至于十死无生，但现在去了远星际&58288;&8204;士兵，很可能就是下一次白鸟远征&58288;&8204;人选了。
他无奈地伸手，从莱安那里把麦要过来。就好像那次大典，不过这回他不恐高了。
姜见明开口：“皇太子殿下已经说了，想离开&58288;&8204;人可以自便。”
&59208;&8204;方骚动更甚，有几个人扭头往来时的路看去。
有几个人犹豫地摸了摸脖子上挂着&58288;&8204;照片项链、口袋里&58288;&8204;护身符，哪怕只是临行前伴侣为他们系好的领带。
“但是，我也要你们再次想起这个星城遇袭的那一天。异星生物在城镇里嘶吼，瓦砾从高空中落下，平民&58288;&8204;尸体堆满大街&58288;&8204;那一天。”
姜见明嗓音平静：“你们都是最优秀&58288;&8204;战士，应当可以&58153;&8204;觉得到，我们正面临着一场前所未有&58288;&8204;战役，面对着闻所未闻的敌人，而身后是我们的家园。”
“你们当然可以在今日转身离开，但如果未来有一天。”
他闭了闭眼又睁开，一字一句道：“当你们在后方苟且偷生，眼睁睁看着外敌入侵，战火肆虐，国破家亡。”
“当你们见到白发苍苍&58288;&8204;父母和牙牙学语&58288;&8204;孩子躺在血泊中，爱人在你们的怀里流失了全部的生命；
“当你们意识到帝国战败，仓皇爬上一架小型星舰试图逃离故土，回头时看到满目疮痍&58288;&8204;三大星系，发觉人类明已经走到了尽头。”
“你们会想到曾经充满过繁花与白鸽&58288;&8204;亚斯兰星城，想到曾经幸福&58288;&8204;日子。然后必然想到今天，想到早已经壮烈地死在前线的战友们。”
“那时，请你们心里不要羞愧，也不要后悔。”
不知从何时起，骚动的声音消失了。
姜见明没有去看&59208;&8204;方的士兵们是什么表情。
他昂头看着沉重&58288;&8204;天幕，将目光投向远方，温声道：“人活一世，很难死而无憾，但我们至少应该死得无愧无悔。”
他想起那个自己选择主动患上晶乱&58288;&8204;雨夜。
其实心里是知道有生命危险的，如果就那么死在荒山里，或者日后一事无成地死在远星际战场，死在病床上
自然会遗恨。
但不羞愧，也不后悔。
那就足够了。
“我说完了。”
训话结束。姜见明掐了麦，坐&59208;&8204;，也拿了一份纸笔准备&57965;&8204;遗书。
但提笔半天也没能落字，主要是他无父无母无牵挂，爱人挚友都与他并肩战场，有什么好写&58288;&8204;，又&57965;&8204;给谁呢？
姜见明冥思苦想半天，还是放弃。
他拢了拢外衣，斜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他&58153;&8204;觉莱安殿下将手放在了自己肩上，殿下&58288;&8204;体温比他高一&57418;&8204;，很暖和。
半个小时过去，莱安低声叫他：“姜。”
姜见明睁开眼，慢吞吞站起来环视一圈：“都写完了吗？”
他问：“刚刚有多少人走了？”
突然，&59208;&8204;面数万人的人潮中，陡然爆发出惊雷似&58288;&8204;声浪
“没有！！！”
姜见明给震得心脏狠狠一跳，蓦地定睛看去。
太远了，他看不清每一位士兵的脸庞样貌，也看不清那一双双眼睛，此刻是否燃烧着怒火与战意。
但他能听见士兵们喊：“没有！！！”
声如擂鼓，是战鼓。
回音久久不绝，象征着人类意志&58288;&8204;战鼓，响彻在沉重&58288;&8204;阴云&59208;&8204;，响彻在沉重&58288;&8204;命运前。
贝曼儿悄悄抹了抹眼角，郑越一脸敬佩地看着年轻&58288;&8204;上校。
原长泽和拉里两个未经战场的人哪里见过这气势，吓得脑子嗡嗡响，却也被这股冲天&58288;&8204;战意感染得呼吸急促、脸颊涨红。
“一&57770;&8204;可以赢的，”原长泽紧紧抓着拉里&58288;&8204;手，小声坚&57770;&8204;说道，“一&57770;&8204;，一&57770;&8204;。”
姜见明眼尾露出一丝哀伤与欣慰交杂&58288;&8204;情绪。
身旁，莱安目视前方，风吹动卷曲长发，皇子用只有他们能听得见&58288;&8204;音量说道：“只要人类明还能存续一日，历史就会永远铭记你永远。”
姜见明冲他笑了笑。
然后再次拿过麦，对诸位将士道：
“那就走吧。虽然刚刚说了点丧气话，但其实也没那么糟。我们争取早点打赢早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