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2/2)
按六枝以前在市里的一贯作风,用不着去到饭店门外,枪出包、火出膛,当场再撂倒两个,那伙土混混儿受到震慑,不可能这么快追出来,二人可以争取到足够的时间逃走。可是这一次,六枝考虑得太多了,他不想给大香的老舅找麻烦,岂料横生祸端,稍一犹豫,贻误了战机。他暗暗寻思着,两把火枪,只有两响,枪响之后,还得及时往枪膛里填充火药和滚珠,否则这两把火枪等同两个废铁管,这也是火枪最要命的短板。眼瞅着围住他们的本地人步步紧逼,包围圈持续缩小,没有时间再让他多想了,他咬了咬牙,心中发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发昏当不了死!枪响人倒,杀出一条血路,是死是活听天由命!”随着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六指举枪对准了一个看似为首的人,一枪喷了出去,当场把那位撂倒了,亏了两者之间的距离还远,火枪的威力有所衰减,不至于像二黑他老伯似的被轰掉半只耳朵,那也打得满脸流血,疼得倒地打滚,哀嚎连连。
呼呼怒吼的西北风把地上细碎的杂物吹得漫天打旋儿,五六条瘦骨嶙峋的菜狗汪汪吠叫着蹿来跳去,这条又窄又长的街上聚拢了一百多人,却愈发显得荒凉萧索。当乡本土的人们都被六枝这一枪彻底激怒了,有几个愣头青脱下大衣蒙在头上,手持棍棒哇哇怪叫着冲了上来,于是六枝的第二枪又响了。偏远地区的乡下人,毕竟还是见识少,他们并不知道火枪是搂过一响,就需要再次填充火药,还以为能打连发,看见六枝再次举枪的时候,在他枪口所指的方向,有几个又想看热闹又想趁机打便宜人的老乡,抱着脑袋往旁躲闪,人墙瞬间散开了一个缺口。六枝和大香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突出重围一路狂奔!
当地群众也不哪来那么大的劲头子,可能是农闲时实在憋闷得慌,借此机会活动活动被冻僵的胳膊腿,发起狠来奋起直追,手里的砖头瓦块酒瓶锅盖儿,一股脑地飞向六枝二人。正值天气严冬,穿着普遍臃肿厚重,奔跑十分不便。六枝和大香没跑出两百米,就再一次被连追带截的当地人围堵住了。眼见没了退路,俩人也跑不动了,便背靠在一堵土墙上,看着黑压压聚拢过来的人群,“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见得人群迅速逼近,大香心知是穷途末路了,想不到在此穷乡僻壤落难,她性情激烈,不甘受辱,瞪圆一双细眼,倒转了手中的三角刮刀,顶在自己颈动脉上:“你们谁再上前一步,逼急了你姑奶奶我,咱打一场人命官司!”可你当这是在天津呢?当地人可不明白你这一套,不过让大香这么一吓唬,那百十号人也没再一拥而上,不知哪位带的头,纷纷捡起砖头瓦块,使劲扔向六枝和大香,打得二人头破血流。众人依旧不依不饶,见他们俩失去反抗能力了,立刻蜂拥而上,拳打脚踢,棍棒相加,应了“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那句话,直打得二人蜷缩在地动弹不得。可叹在老城里风云一时两个人,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远在他乡遭此厄运!
出事地点距离镇派出所不远,很快惊动了帽花。来了两位警官,分开人群,但见地上躺着一男一女,均已昏迷不醒,周围全是血迹,砖头瓦块几乎将二人埋住了。两位警官一人扶起一个,再一看都被打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了,幸好还都没咽气,立即叫来一辆警车,一路风驰电掣将二人送入县医院。经过医院检查,六枝头皮开裂深达颅骨,脑内有积液,急需开颅手术,一条胳膊被砸成了粉碎性骨折,全身伴有外击性软组织挫伤。大香的腰椎第十二节爆裂性开放骨折,脾脏毁损,必需摘除,三根手指骨折,严重脑震荡。当时还没有身份证这一说,派出所对此二人的来头无从查起,只能视为盲流。所长先行在医院开据的手术告知书上签了字,使六枝和大香得以进行手术治疗,而在二人住院昏迷期间,也问不出什么话,仅仅能在他们偶尔清醒的时候,断断续续做一点笔录。那个在饭馆里调戏大香,并被大香一烟缸砸倒的当地人也伤得挺重,也是颅骨骨折,也住在县医院。
从治疗再到康复,用了半年左右,六枝和大香的身体才渐渐恢复,但都落下了不同程度的伤残。尤其是大香,她的脾脏被摘除了,腰椎还有严重的后遗症,下半辈子需要一直带着“腰硬子”生活,值得庆幸的是,最终并没有瘫痪,这已经属于奇迹了。到后来二人结婚成家,大香怀孕生子之时,还担了相当大的风险,听闻她腰椎损伤形成的后遗症,严格来说是不可以生孩子的,有可能会造成产妇瘫痪。而大香为了给六枝家留下一儿半女,不惜冒着瘫痪的风险,生下一个七斤七两重的大胖小子,母子安然无恙!
在二人治疗期间,当地官面查清了事件的经过,由于挑起事端的是当地人,六枝又使用火枪打伤了人,因此各打五十大板。对方咱就不说了,人家毕竟是本乡本土的。单说六枝和大香,六枝被TS市法院判处劳动改造四年,在邢台监狱服刑,大香内伤严重,被遣送回天津监督就医。俩人谁也没提红旗饭庄的事儿,只说来YT县看望老舅,遇上当地人挑衅。事后想来,他们俩也是因祸得福,早早地尘埃落定,在他们接到判决不久,“大搜捕”行动就开始了。如果他俩跟当地人打架的案子,发生在大搜捕期间,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说不定得把他们俩“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