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钏回环九芎树(九芎树送嫁是虞州的风俗...)(2/2)
谢云潇的声调依旧平静:“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你现下有何计策?”
华瑶按住他的肩膀,使他平躺在床上。她紧贴着他的耳朵,悄悄地说:“我思前想后,为今之计,只有利用二皇子高阳晋明。父皇准许我住在兴庆宫,而晋明还被软禁在嘉元宫,要知道,父皇对他的宠爱,向来是远胜过我的。可现在呢,父皇迟迟没有解禁他,萧贵妃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既然如此,我应当再为皇兄添一把火。”
谢云潇猜测道:“祸水东流,借刀杀人?”
“正是如此,”华瑶咬字极轻,“并非我不念骨肉亲情,只是他本来就欠你大哥一条命,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她呢喃道:“我要他沦为众矢之的,死无葬身之地。”
“你打算如何进谏?”谢云潇把玩她的一缕发丝,“你从雍城选送到户部的人手,暂未安定。谢家虽有不少党羽,但他们作壁上观,从不参与夺嫡之争。”
华瑶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前几年,东南七省清查了人丁与田产,以‘十段丁田法’革新了税制,内阁一直在考虑推行新政。恰巧我们在雍城查遍假账,追缴了一批税银,户部有意同我商讨雍城的真假账目。雍城盛产矿石和精盐,这里头是大有油水可捞的。你也知道,户部缺钱,工部更缺,那户部尚书是三朝元老。我父皇问他要钱,他有时候也不愿意给……”
户部尚书孟道年,时年六十七岁,耳清目明,精神矍铄。他出身寒门,品行端方自持,且是三朝元老,对皇帝忠心耿耿,乃是难得的忠纯笃实之臣。他偶尔忤逆皇帝的旨意,皇帝也未曾追究过他。
孟道年为官清廉,常被称颂。
谢云潇见过孟道年两回,第一回是三年前,孟道年私下拜访镇国将军,因着军饷亏空一事,他求肯将军在凉州屯田备粮。第二回是上个月,孟道年来谢家赴宴,宾主尽欢,他也送了一份厚礼。
官场的应酬没有新旧之分,无论三朝元老或是年轻翰林,人人都得沾一点。
偏偏谢云潇最不耐烦官场交际。他是独来独往惯了的人。华瑶却又搂着他的肩膀,告诉他:“户部尚书孟道年,户部侍郎程士祥,内阁首辅徐信修,内阁次辅赵文焕,还有你的外祖父谢永玄……他们是推行新政的第一等人物,也是皇帝最宠信的臣子。”
她放慢了语调:“我原先打算诬陷晋明造反,如今想来,我当真诬陷他了吗?他的封地在秦州,紧邻凉州。只要他占领雍城,那就有了盐、铁、鱼、米、水,纵横凉州、秦州二地。”
谢云潇略作思索,又说:“依你之意,你要把晋明的罪责,借由近臣之口,传入皇帝的耳目?此计并非万全之策。”
华瑶斟酌道:“晋明此人,与父皇有几分相似。他的疑心极重。哪怕父皇不相信他谋反,我要让他相信父皇以为他谋反了。正所谓‘世情宜假不宜真’,便是此间的道理。”
谢云潇道:“原来是李代桃僵。”
华瑶轻快地念道:“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旁,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
当她讲到“虫来啮桃根”,她的指尖悄无声息地探入他的衣襟,却被他迅速地按住了。他转过头去,也没看她,漫不经心地提醒道:“你再不睡,天快亮了。”
“嗯,”华瑶低咛道,“我好困。”
谢云潇再次提起她的公事:“明日一早,你与杜小姐……”
谢云潇还没说完,华瑶的呼吸变得更轻。秋夜的天冷得很,谢云潇为她掖了掖被子,手指悬停在她的胸口,虽有片刻的迟疑,最终也没拿走她怀里的小鹦鹉枕。
*
辰时未至,天已黎明,破晓的霞色交替变幻。
华瑶乘坐马车,在京城的早间集市之内绕路。她穿梭于不同的商店,更换了几套行头,最终在某家店铺的隔壁暗室里见到了白其姝和罗绮。
这间暗室里,仅有华瑶、白其姝、罗绮以及杜兰泽四人。
不过罗绮正被绑在一把椅子上,白其姝站在一旁擦拭她的软剑,而华瑶和杜兰泽面对着罗绮,听她说:“殿下,您昨夜见到了何近朱,为什么还不信我的由衷之言?”
“不是我不信你,”华瑶叹了口气,“是你出尔反尔,一天换一个说辞。”
白其姝插了一嘴:“您何苦跟她废话呢,姑且交给我吧。我自创的酷刑,可不比官府少。”
华瑶抬起一只手,止住白其姝的话音。她含笑道:“罗绮,你先前对我说,你离宫的那两年,一门心思为了你的娘亲和妹妹们做打算。结果呢?我派人去虞州细查,才知道你在虞州的踪迹十分吊诡。去年的年尾,你又告诉我,你与镇抚司副指挥使何近朱有染。他送了你……”
罗绮双目含泪,接话道:“他送过我一对宝钏,一株九芎树。九芎树送嫁,本是虞州的风俗。殿下,此刻我若有一句假话,老天会罚我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