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军(他是个胆小鬼...)(2/2)
邵昀:“我知道四位叔叔阿姨都是荆叔叔生前很好的朋友,今天找大家来的目的也是想了解一下荆叔叔平时在公司额……有没有跟你们聊过荆逾啊?”
先说话的是张康华,他跟荆松既是好友也是多年同学:“怎么不提,人家都是女儿奴,他就是个儿子奴,十句话有一半都不离小逾。”
荆逾听到这儿,没忍住笑了声。
邵昀:“是吗,那荆叔叔有没有跟你们抱怨过荆逾学游泳什么不好之类的?”
宋敬华笑道:“哪儿的话,他办公室之前一整面墙挂的都是小逾获奖的照片,来个合作方就恨不得从他小时候第一场比赛开始聊起,怎么可能跟我们抱怨小逾的不好。”
杜立远也接道:“小逾是为国争光,老荆高兴都来不及,每次有什么比赛,都要挨个通知我们一声。说到小逾,你跟他是同学,知不知道他最近什么情况啊?我们给他姑姑打过电话,也都只能问到他生活上的事情,其他的他姑姑说也不清楚。”
邵昀说:“他现在生活确实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心里估计一直都过不去那个坎。”
张康华问:“小逾过不去什么坎?”
“就是……”邵昀沉默了几秒,说:“叔叔阿姨们也知道,荆阿姨去世的那年荆逾在队里封闭训练,连荆阿姨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后来荆叔叔又是为了保护他才离开的,他可能就是觉得自己学游泳是个错误吧,所以现在就一直休学停练,我们说什么他都不肯回来。”
录音到这里有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和安静,最后还是张康华先开口道:“小邵同学,我知道你今天来找我们肯定也是为了小逾,我们不知道小逾现在是怎么想的,但我们可以肯定的说,老荆从来没觉得他儿子学游泳是个错误,他跟我们说过,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有小逾这个儿子。”
宋敬华业道:“小逾妈妈的事情,我们当初都知道,那阵子他在备战亚运会,国家选择了他,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比起让他退赛回来陪在自己身边,他妈妈还是更希望看见他在赛场上拿到属于他的荣耀。”
张康华又道:“你如果真的能联系到小逾,一定要跟他说,我们几个叔叔阿姨的家就是他的家,我们都在等着他回来。”
邵昀“嗯”了声:“我会的,我一定会把你们今天说的话完完整整的告诉他,也谢谢你们今天来跟我聊这些。”
张康华叹了口气:“哎,我们也都是为了小逾好,老荆是我们的好朋友,他的儿子也就算是我们大家的小孩,做父母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小孩越来越好。”
邵昀笑了声:“是,谢谢叔叔阿姨们,今天辛苦你们跑这一趟了。”
“行,要是还有什么需要的,你就给我们打电话。”宋敬华说:“打谁的都行,我们都能联系到。”
邵昀应道:“好。”
录音采访到了尾声,张康华他们跟邵昀道别,全程唯一没怎么说话的蒋忠强忽然道:“小邵同学,要是以后小逾有什么比赛,记得通知我们一声啊。”
邵昀说:“好!我会的。”
蒋忠强笑道:“小邵,你也比赛加油啊,你们都是我们的骄傲,是国家的骄傲,我们都盼着你们继续为国争光。”
邵昀大声应道:“谢谢叔叔,我们会努力的!”
“行,那我们走了。”
……
……
采访结束,后面是一阵窸窸窣窣地动静,邵昀慢慢开口道:“这个录音是小蝴蝶托我帮忙联系叔叔阿姨们的,你看,其实荆叔叔和荆阿姨从来都没怪过你。荆逾,回来吧,大家都在等你回来。”
录音到这里,突然传出方加一他们几人的声音:“荆逾!我们一直等你!明年奥运会,没你我们不行啊!!”
最后的最后,是他们的教练王罔:“你小子,倒是会偷懒了,一年了,还没歇够啊?小心我找人去榕城把你绑回来。”
……
录音结束,荆逾坐在那里久久未动,宿舍外的走廊不停有人奔跑、说话的动静。
过了许久,他忽然抓起录音笔,起身走出了宿舍。
迎面碰到好些熟人,有的停下来打招呼:“我靠,好久不见了啊,等会有没有时间,去撸个串?”
荆逾笑了声:“有点事,下次吧。”
“行,回头联系。”
……
还有些一眼没认出来,擦肩走过去又忽地回过头,像是不太敢相信,语气都带着试探:“荆……逾?”
荆逾停住脚步,回头应道:“是我。”
男生显然很惊喜,快步走到他跟前,往他肩上捶了一下:“你这回来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荆逾笑了笑:“回来办点事,这不是暑假么,就没跟其他人说。”
“这样啊,那邵昀他们也知道?”
荆逾点头:“知道的。”
“靠,真不够意思,他瞒得也太深了。”男生笑:“那你现在是准备出去啊?”
“嗯,回家拿点东西,明天还要回榕城那边。”
男生顿了下:“还……回那边啊?”
荆逾没多说,拍了下他肩膀:“先走了,有空联系。”
“得嘞。”
从宿舍大楼出来,荆逾沿着小道从西门走了出去,他家小区跟b体就隔了两条马路。
荆松去世后,家里没人收拾,荆逾又走得匆忙,那些家具什么都落了一层灰。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书房门口。
家里书房说是只有荆松在用,但屋里墙上和书架上挂着摆着的却全都是荆逾之前拿到的证书奖状、奖牌还有一大堆冠军奖杯。
出院后,荆逾像是难以面对,给门上落了锁,一直到今天都从未打开过,连钥匙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他去储藏室找了把大剪刀,直接把锁剪开了,屋内窗帘和窗户长时间没拉开过,空气有些闷。
荆逾摸到墙上的开关,开了灯,眼前的一切和过去没有任何变化,书桌上甚至还摆着荆松走之前没来得及收拾的资料。
他在门口站了两秒,抬脚走到了挂满证书奖状的那面墙。
过去荆松怕落灰,会给每张证书奖状都用相框框起来挂,底部有他的亲笔题字,哪一年哪一场比赛,他都写得很清楚。
在相框右下角,荆松还会放上一张他们一家三口的两寸全家福照片,从荆逾六岁开始,一直到他十六岁那年,全家福换成了父子两人的合照。
他一张张看过去,这一面墙既有他过去全部的荣誉,也有一个父亲对儿子所有的爱。
荆逾在这面墙前站了很久,想到之前听到的录音,眼眶再一次红了起来。
他深吸了口气,走到书桌前,拉开后面的窗帘,阳光顿时落了满屋。
书桌上是荆松未完的工作资料,荆逾整理好放进抽屉时,却在抽屉里看见一本封皮写着“鲸鱼成长日志”的笔记本。
他拿起来翻开第一页,纸页上是荆松的笔迹。
——鲸鱼成长日志
记录人:荆松,文瑜
2003年6月5日
今天带小逾去游泳馆学游泳,意外发现他水性很好,教了没几遍,就会自己游了。
2003年7月11日
小逾遇到了人生里第一个伯乐,开始了他的游泳之路,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不对,但看小逾在水里那么开心,我和文瑜沟通过后,也就没那么担心了。
希望小逾能一直这么开心。
2003年10月4日
小逾拿到了人生里第一个冠军奖牌,虽然不是什么很正式的比赛,但希望他能再接再厉。
2003年是荆逾刚刚开始接触游泳,他跟荆松在游泳馆玩的时候碰上了来馆里聊比赛事宜的吴仁涛教练。
那会荆逾才六岁,在水里游动时身形很出挑,被吴教练一眼看中,一路带着他训练参赛。
直到2011年,14岁的荆逾在全国游泳大赛上崭露头角,一举成为当年的游泳新星之一。
这本鲸鱼成长日志也是从这一年开始频繁出现比赛、获奖和冠军几个字。
荆逾快速翻阅着,日志在2013年有一整年的空白,直到2014年的仁川亚运会。
荆松写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段文字。
2014年9月17日
小逾要出国参加奥运会了,往年他参加比赛,我跟文瑜都会一起去他队里看比赛直播,今年文瑜走了,我想了想还是不能缺席。
文瑜去世后,小逾一直怪我瞒着他妈妈的病,但我知道,他内心更多是自责和内疚。也不知道小逾有没有机会看到这本日志,但我还是想告诉他,妈妈从来没怪过你,人的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爸爸有一天也会离开,到那时我希望你不要太难过。
不过等那一天真的来临时,你可能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我相信她们会陪伴你度过最难熬的那段时间。
你永远是我们的骄傲,爸爸提前祝你旗开得胜。
……
日志记录的内容并不多,连本子的一半都没写完,荆逾却花了很长时间才看完里面的内容。
荆松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荆逾都沉静在悲伤和自责中不能自拔,他甚至有想过就那么死在大海里。
鲸鱼孤独的一生何尝不也是他的归宿。
荆逾鲸鱼,好像他的命运从一开始就被写好了结局,可谁也没想到,会有一只蝴蝶突然闯进了他准备沉尸的海域。
一只在亚马逊雨林中的蝴蝶偶然扇动几下翅膀,就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她的到来,也许真的可以拯救一头搁浅的鲸鱼。
那天晚上,荆逾没有回宿舍,他请了阿姨过来给家里做了一次打扫,满屋的灰尘扫净,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这一晚荆逾睡在自己曾经的房间,家里的床单被罩都灰蒙蒙的,他直接睡在光秃秃的床垫上,却少有的睡了一个好觉。
他梦见了荆松和文瑜,回到了小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在这间屋子里快乐的生活。
他依旧在游泳。
文瑜没有生病,她和荆松也不曾缺席过他的任何一场比赛。
他不停拿奖、夺冠,成了众人眼中最耀眼的存在。
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荆逾。
大梦一场。
荆逾从虚假的欢愉中醒来,屋里陈设不变,他起身从房间走出去,满屋的阳光如影随形。
他洗漱好,走到荆松和文瑜的照片前,点完香,静静站了会,说:“爸,妈,我走了。”
荆逾回卧室关了空调,出来时路过书房,他想了想,进去从书架里取下一块奖牌放进了口袋。
书房的窗户昨天为了通风一直是敞开着的,荆逾怕之后下雨会落雨,走过去关了起来。
拾掇好一切,荆逾带上那本鲸鱼成长日志从书房走了出来。
只是这一次,他没在门上落锁。
屋内阳光大好,照得他过去的那些荣誉都好似在发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