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太初剑宗(一) 试炼开始……(2/2)
谢温韦一边擦汗一边说:“据说这雾气是为了阻碍我们吸收灵气,所以越往上,走得就越累。当然也和资质有关,灵根好的呢,即便有云雾阻隔,吸收的灵气也能多些。”
他指着姜翎笑道:“你连汗都没出,想必是天灵根吧。”
姜翎笑而不语,问道:“我们这是走到哪了?”
莫齐轩说:“六千四百阶。前面还有人吗?”
姜翎放出神识探了探,说:“应该没有了。”
她看着莫齐轩脸色苍白的样子,不由担忧地传音给他:“你还好吗?”
莫齐轩的疼痛比谢温韦还强烈百倍,宛如窒息般难以喘息,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但他还是说:“还能坚持,别担心。”
谢温韦不知道他们的谈话,望着前方问道:“那咱们还往前走吗?”
莫齐轩沉了沉气,说:“走!”
姜翎看了看他,到底没有阻止,继续往前走去。只是这一次,他们的速度慢了许多。
又过了半个时辰,莫齐轩再度停下步伐,身上骨骼仿佛被车碾般疼痛难忍,五脏六腑也好似被挤压变形。
他心知无法再走,于是笑道:“我就在这里停下吧,你们……”
“我跟你一起!”谢温韦的汗哗哗直流,眼里都有了红血丝,“老天爷,这也太累了!”
姜翎也累得不轻,差不多快到极限。她犹豫了一下,说:“我应该还能再走两百阶左右,要是你们需要,我可以拉你们一把。”
说着就伸手要拽莫齐轩,却被对方轻轻拦下。
“有人在看。”他说。
姜翎稍愣,环顾四周:“你是说……太初剑宗的长老们?”
谢温韦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莫齐轩笑了笑:“不然你以为,那些仙鹤是干什么用的。”
谢温韦恍然大悟:“我说呢,还是你聪明!”
姜翎的心还在怦怦直跳,听他这么一说,更加懒得再走,当即道:“那我们就在这停吧。”
“好。”谢温韦说。
他话还没说完,只觉脚下一空,仿佛被漩涡吸引去一般失重坠落,刚被吓得叫出声,狂风就灌入口鼻,吹得他头晕脑胀。
而此时的姜翎和莫齐轩同样不好受,好在掉下去的前一刻,莫齐轩下意识拽住她的手,才没被风吹得分散。
……
与此同时,太初山上,日月堂内,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这笑声的来源,正是九长老谈子真。
“看看,师兄,我早就说过,一定会有人发现的!”
他歪在椅子上,得意地看向掌门禄元洲。
禄元洲笑呵呵道:“这几个孩子都是好苗子,值得重点关注。”
事实正如莫齐轩所说,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密切监视着。
房间内,八位长老围桌而坐,长桌中央是掌门设下的虚空投影,实时播放登仙梯上的状况。
登山之路,共有上万级台阶。每一个来此的人都以为,这是为了考验他们资质而设置的关卡,可实际上,这不过是剑宗特意放出的谣传。
升仙路的确与天赋挂钩,但真正考察的是诸位求道者的毅力。那些天赋不佳的,往往走了没多远就感到疲惫;而即便是最好的天灵根,也不会有走到尽头的能力。
大部分人都会在疲于前行时选择放弃,以为是受资质所限,所以再如何努力挣扎也不会有结果。但事实是,对于升仙路而言,毅力的作用远大于天赋。
数百年来,登仙梯的记录保持者始终是前任首席弟子贺尧,共走过八千五百级台阶,剩下踏足过七千阶以上的约有六七十人。但这其中,只有一位五灵根,那就是现任六长老孟蕉。
而现在,又出现一位凭借废灵根之身,撑过七千台阶的弟子。
禄元洲微微一笑,发出感慨:“求仙之路漫漫无穷,有些时候,毅力和抉择,才是最重要的一环。”
孟蕉不耐烦地摆摆手:“师兄你又来,这话还是留着说给他们听吧。”
一旁的周乙棠出来打圆场:“你们看,他们进入到第二关了。”
正在看热闹的谈子真探了探脑袋:“第二关是什么来着?”
“九师弟,你忘了么?”乔南一笑道,“是你上次亲手设置的迷雾沼泽啊。”
“哦那个问心阵!”谈子真恍然大悟,“哈,那可有的玩了!”
……
姜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陷入晕眩之中。
她好像坠落到无边黑暗,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好像又梦到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她梦见八岁的自己赤脚站在殿内,懵懂地问:“母妃,你为何不抱阿翎了?”
母妃从案前抬起头,眼底尽是疲惫:“阿翎,你长大了,要学会照顾好自己。”
她却执拗地追问:“那皇弟长大了也会跟阿翎一样吗?”
母妃纤长的眉毛蹙起,叹息着说:“恪儿是恪儿,你是你,怎么能一概而论?阿翎,你近来真是越发不懂事了,难道你是觉得母妃还不够累,必须要为你那些无聊的事操心吗?”
姜翎默然无言,半晌,微弱地说:“我知道了,母妃。”
回到房间后,她哭了整整一晚。
她想起幼时娘亲的怀抱,想起她唱过的歌谣,绣过的香囊,想起在杏花树下,她抱着刚出生不久的皇弟对她说:“以后啊,咱们阿翎就有伴了,你跟恪儿都是娘的心头肉,谁也少不了谁。”
可是后来呢?后来,太子去世,父皇好像突然想起还有个名叫姜恪的孩子,于是来殿里探望。
仪态威严的男人驻足宫外,循着女子婉转的歌声,见到了一副如画的美景——美貌温柔的女子,带着年幼的女儿在院中翩然起舞,清风拂面而过,纷纷扬扬的杏花飘零如雨。
那一日,是姜翎自记事以来,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面对自己的亲父。
那一日,也是这位淡漠深沉的帝王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瞧不上的小小采女,并非仅有表面的呆板和懦弱。
从那以后,母妃开始得宠,连带着姜翎和姜恪的地位都水涨船高。
姜翎本该开心,因为她像曾经的五皇姐一样,过上了众星捧月的生活。
但这份开心注定是短暂的,当她发现父皇依旧不喜欢自己,发现母妃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栽培皇弟和管理后宫上时,她就再也没有发自内心地开心过。
她逐渐明白,为何看上去光鲜亮丽的五皇姐,偶尔也会流露出淡淡的忧郁。
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她甚至开始盼望着,盼望着能够嫁人,哪怕是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嫁给一个坏人,也好过在这里磋磨度日。
先生走前问她,这辈子还有什么愿望,她不发一言,在纸上写下八个字——宁蹈血死,不默而生。
先生微微一笑,像是满足,又像是喟叹。
在他走后没多久,父皇病重,朝堂动荡。然皇嗣单薄,江山无主。
于是,他诏立年仅十二岁的姜恪为太子。
然后,赐死其母,并对外宣称德妃自请殉葬。
姜翎被锁在房间里,哪也不准去,见画紧紧抱住她,明明同样在发抖,却还厉声告诫她不要大声哭泣。
她没能见到母妃最后一面。
听说,母妃是三尺白绫自尽而亡。听说,她为皇弟留了一纸遗书,督促他要勤勉上进,心系百姓。
母妃死前是什么样呢?她会害怕吗?会痛苦吗?会……想起她吗?
姜翎不知道。
所以她决定亲自尝试一下。
她在梁上悬了条白绫,将脖子套进去,然后踢倒板凳。窒息的感觉瞬间袭来,剧烈的疼痛自头颅爆发,四肢百骸变得虚浮无力。
好痛苦,可只要一想到母妃也曾这么痛苦,就觉得没什么不能忍受的。
好想再见母妃一面啊。
好想再听她说,“我们阿翎最好了。”
但她到底没能听到。
见画把她从白绫上抱了下来,拥着她哭了好久。
而她一动不动,任由她抱,任由她哭,只有在窗外传来一声嘹亮的雁鸣时,才缓缓转动眼珠看了过去。
天高云淡,成群的大雁路过狭小的窗口,让姜翎得以在短短一瞬窥见它们的风姿。
梦该醒了,她想。
如果这一生如先生所言,只是一场幻梦,那她为什么还没有醒来?
……
“阿翎,阿翎。”
耳畔传来温柔的呼唤,是她极其熟悉的声音,熟悉到,好像听到这个声音,就能立刻安心下来。
是谁呢?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俊美的少年的脸。
“……莫齐轩。”她喃喃出声,“你也是梦吗?”
少年一怔,随后露出浅浅的微笑,抚摸着她的头发:“不是梦,该醒了阿翎,我们要准备破阵了。”
“破阵?”
“是,我们在登仙会上,这是第二关,迷雾阵。刚刚你做的梦,也是他们设下的陷阱。”
姜翎揉了揉太阳穴,终于清醒过来,搭上他的手站起身:“好,那我们赶快出去吧。对了,谢温韦呢?”
莫齐轩说:“应该跟我们落到了不同的地方,阵破了自然就能见到他。”
顿了顿,他问道:“你看到不开心的事了吗?”
姜翎默然不语,他柔声说:“那就都忘掉。不管是梦也好,回忆也罢,只要是让你不开心的,统统都不必记得。”
“……好。”姜翎低声答应。
莫齐轩微微一笑,拉着她向外走去。少年的身姿如同一道利剑,劈开层层叠叠的迷雾,留给她一道坚实可靠的背影。
姜翎看着看着,竟恍惚间觉得,那颗皱巴巴的心脏,正被人用手一点点抚平。
再不必有什么顾虑和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