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兰祸(2)(2/2)
四姨太咯咯地冷笑,摇头无奈,手一松,那对儿名贵的兰花坠儿掉落在地,毫无征兆地碎了,倏然成了一地残片,玉碎的清响悦耳敲去人心。 她硕大的泪珠断线珠子般滚落,闭目惨噎道,“容妾身,更衣,赴死。”
那玉坠跌落在地,碎成残片,许是当年老爷给她的信物。只是如今,玉碎难还。 致深不语,似是默许。 四姨太退了几步,忽然止住,对了门口洒入的晨曦轻轻抿了抿乱发,敛衣徐徐屈膝,对致深深深服礼,一如新妇入门拜堂时的情景,道一句:“老爷,好自珍重,晴柔就此别过!”
致深拂袖,不屑一看,四姨太晴柔却依旧恭谨地屈膝一福,盈盈起身。 她眸光中噙着清冷的泪,若非血海深仇,漪澜险些将她悲悯怜惜。 可漪澜又怎能想到,四姨太竟是这样一个蛇蝎毒妇! 四姨太忽然转身,须臾间,她目光落在漪澜面颊上逡巡,又一声慨叹,扬了眸子四下依依不舍地看着,不让泪水横溢,徐徐地说:“好熟悉的药香,清晨的兰花香,当年,便是这般样……唉……” 最后那声叹息森森的,寒澈肌肤入骨。 四姨太晴柔说当年也是这般景象,而她亦是重蹈了晴柔落胎的覆辙。当年的受害者,却成了如今的凶手。 四姨太晴柔踩了碎玉而去,悠悠地,哼起了歌声,声音颇是柔婉凄哀。那歌词漪澜听不清,却依稀听到几声郎情妾意的吴侬软语般,晨曦中格外的凄凉揪心。 一场惊变,漪澜已瘫软在床,周身乏力,酸痛如火炙。 周致深靠近她床边,漪澜侧头避开,眼前人,莫不是以为杀了那毒妇,便冰释前嫌,她的屈辱,她的痛苦,她的无辜的孩儿,就都可以一笔勾销吗? “大哥,请回吧,让小嫂嫂歇息片刻。”
一直在一旁一言不发的九爷挪步过来, 试探地劝解。 致深侧头望漪澜,眸光里满是不甘,他步伐焦灼,在屋内踱步,目光泛血般怕人。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字,便是一出大戏收了锣鼓。 院里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人声喧闹,脚步凌乱。凄厉的叫喊,此起彼伏。 “不好了,不好了!四姨太悬梁自尽了!”
“四姨太悬梁了!”
惊悚的呼声,侍从疾步奔来,单腿跪地回禀:“禀大帅,四姨太……” “贱人!乱葬了便是!”
致深手指揉着拇指上硕大的祖母绿扳指,双眉紧拧,凝目缓缓道,又打发了九爷同侍从们下去。 九爷走时,漪澜反是满心的惶然不安,仿佛霎时失去个可依靠的人。 她欲起身,忽然被致深那高大的身影遮挡了视线,眼睁睁望着九爷怀铄在那身影遮挡后迟疑地离去。 周致深凝视她,立在朝阳如血的光影中,沙哑地声音沉闷道: “……是我不好,眼睁睁的,没能护你,更让孩子……” 他咽下话,无声,指尖骨节咯吱咯吱作响,仿佛咬牙的声音,满是悔恨不甘。 周致深徐徐来到她床前,双眼红如一汪血海,默默地将她的手触在他的额头上,万念俱灰的忏悔般。 一切便这般草草了结,生的,死的,花儿也罢,人也罢。如飓风卷过,剩下一地狼藉。不过一夕间,晨曦微露时,那小生命就如露珠一般在阳光中静静散去,无可挽留,一桩人命悬案便如此案情大白。 死的难以复生,活着的,便还要挣扎着,惨然面对。若大一个局,布局人精心设计,可惜结局未免虎头蛇尾。 漪澜悲愤欲绝,为何世间如此多的罪恶丑陋都被她入府这短短的时间统统撞见,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哀恸之余更是痛悔自责,这本是慧巧姐姐早便提醒过她,要远离这疯妇。 四姨太晴柔因妒生恨,觊觎她腹中的孩子,原本属于她自己的不幸却要令人发指地强加到她这个无辜者身上。可叹她谢漪澜竟然天真到与虎谋皮,相信那疯妇人,听她讲述过去,与她结为知己。 漪澜笑一阵哭一阵,疯狂般地四处找寻,终于找出四姨太为她的孩儿绣的肚兜。骗局,毒妇!她撕扯着哭喊着,她的孩儿,是我害死了你! 泪水再一次决堤,忽然间天阴欲雨,窗外忽然一阵狂风刮过,如泣如诉。 四姨太的死讯恰如一道最可怖的利刃,将天幕撕开一个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