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拒绝画饼从她做起(1/2)
}yF料峭的春冷被太阳驱散,时值正午。
大人露出悲色缅怀逝者,孩童却不懂生死的意义,他们跟随父母远道而来,只知吃席是件热闹事。
他们成群结队,肆无忌惮地奔跑,或弯腰去母鸡窝里偷一只毛茸茸的小鸡仔,或横冲直撞窜进牛圈惊吓熟睡的黄牛,或翻箱倒柜找一个彩色水晶球,总之在肃穆的喧闹中,他们仍有无数方法打发无聊。
林酒双手插兜站在路边,背影单得像一座坟,清冷又易碎。
粉发在微风里飞扬,灌进肚子里的凉风正好充饥。
饭后,母亲匆忙离开,方志诚依照母亲的吩咐将带来的水果送给了住在老朴树下的舅公。
老人感念他孝心一片,非拉扯着给他回赠了一袋干土豆片和半扇猪前腿。
于是,负手而出,满载而回。
来吊唁吃席的人不少,仗着林家家主的身份,林庆辉在十里八乡里也算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不过,比起他口出狂言吹过的牛,他家的院子实在局促狭小,再加上延伸的路也不够宽敞,所以方至诚把车停在了外面。
半扇猪前腿足足十公斤,方至诚肩扛手提才把两样东西挪到车边,开后备箱的手颤颤不止。
猛然间,他瞧见了那朵长在风里的粉色的云。
林酒。
心脏骤歇,呼吸滞涩,肺腑被淤泥填满,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林酒不知道低处有道滚烫的目光正在描摹自己,她只专注于头顶飘过的那缕薄云。
它自由,且自在,不用戴着枷锁。
半小时前,幽暗的堂屋内。
老人屏退了林业,独留了她一个谈话。
哭也哭了,说也说了,秘密抖落了,遗憾也言明了,所以她没明白老人为什么要单留自己,难道是因为父亲的遗书?亦或是斥责她三年未归,不曾给祖先敬香叩首,失了礼数。
林酒饿得心慌,紧握成拳的右手微微失力颤抖,但老人没看出她脸上的浮白是饥饿过度后的虚弱。
他沉浸在想象中,一味描绘着自己的架构的“宏图”。
他希望林酒留下,彻底留下,留在林家,留在村里,留在云南。
他希望林酒有满腔情怀,能将林氏祖先留下的油纸伞制作工艺发扬光大,能用她高远的见闻和学识再塑荥阳油纸伞的辉煌。
在他的意识里,林酒不是茶余饭后、逢年过节出现在谈资中的模范孩子,但她却是家族里唯一一个走出云南的娃,她翻越高山,见过山外繁华,有其他人都比不上的眼界,这是事实,不可否认。
既然是林家的孩子,林家需要的时候,她也该回来担起责任。
林酒不为所动,甚至十分不耐烦,上班听领导画饼,千里返乡还要听长辈画饼。
一饼接一饼,吃撑了。
她随意扫视着神龛上的排位,顺着木牌上的名字提示一点一点回忆过去。
“你初高中就聪明,比其他几个都聪明,是读书的料……”
老人兴冲冲地说了很久,久到口干舌燥停下来补了一杯浓茶润喉,久到三根沉香燃烬两根。
但碍于对方的长辈身份,林酒客套地听完了。
语毕,老人诚恳地看着她,满心期待地等她点头回应。
林酒轻慢的视线跨落在最后一根即将烧烬的沉香上,她听懂了老人的意思:这是一张财名双收的彩票,只要你收下,刮开就是大奖。
可她不信的就是自己有好运,更不信这个好运还是林家给的,一张空头支票而已,妄想收买她?
林家是靠手工油纸伞技艺串联起来的,盘根错节的族系,是庞大、气派的林家,而不是林酒和父母的三人小家,而前者在她这儿不过是团虚晃的风。
没被好运偏待过的人就是这样,天下或许有免费的午餐,但轮不到她,老人到底有什么心思她也懒得揣测。
总之,这事不靠谱,且接近荒谬。
拒了最好。
“挣钱是好事,宣扬家乡文化也是好事,但我资历不够,气量不够,对林家油纸伞的了解也不及几个叔伯,所以,我不是合适的人选,而且……目前及未来的长时间内我都没打算回家发展。”
一番倾听就已经给足了面子,她不想言语拉扯,浪费口舌,撂下这句话后,她拖着饥肠就要走。
老人踉跄两步追来,语气恳切。
“小酒,这一辈里最出息的就是老大家的两个孩子和你,你们三个是我唯一还能寄托的了。”
跨出门槛的脚在听到“唯一”后收了回来。
何来唯一一说?
他最看中的一直是车祸去世的林庆辉,其他人向来不入他的眼。
林业、林康为人正派善良,学历上虽是她更胜一些,但兄弟两人勤能补拙,善于以长补短,洞察市场,所以现在也成了小有名堂的小老板,名下各有一个养殖场和食品加工厂,而她求学千里,有了份不错的工作,在蓬勃发展的合肥落了脚,也算安稳。
如果一定要按当前的收入高低来定结论,那他们兄妹三人的确是几个小辈中最有出息的,可他们的出息和林家人毫无关系。
林业和林康十七岁被斥责玩世不恭,林酒二十岁被冠以不孝不敬的恶名,三人今天的成就只和最亲近的父母有关,和这个根系腐烂,攀高踩低的林家无关。
林酒低头觑了一眼掌心的湿汗,恶心一阵接一阵的,眼里慢慢湿润。
“我爸去世后我没喊过你们一声长辈,你知道……为什么吗?”
支撑老人的拐杖突然崴了一下,疑似要跌倒。
“我不计较你藏我爸的遗书,但这我三年我憋了很多问题,我想问问,当年的你们到底有什么资格拿走我爸辛苦多年的积蓄,就为了一句他姓林?因为姓林,所以他熬坏了眼睛穿伞骨是应该的,打柿胶碰坏了一把伞被林庆辉羞辱半年是应该的,卖的的伞挣了钱交给林家是应该的……”
这里的积蓄不单是钱财,更是父亲林逍摸索多年留下来的心血,可这些都被林家霸道侵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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