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鸿雁(2/2)
无边黑雾,亦从女子身上散开,待到她再次睁眼之时,已是双眸血红,身后竟同时长出八只蜘蛛足,无边妖气亦随之冲破云霄,搅动风云变色。
“妖王!”殿外,苏桦见此,脸色骤变,再去看其他人,却一个个皆不曾出声。
元琴歌仿佛变成了木偶人,只是愣愣看着那女子出神,而宁剑书始终低着头,十指抓着身下蒲团,早已遍布青筋。宁谦君年纪尚,对此还懵懂无知,只是惊恐地往后退,而西斗星君仿佛早已知晓此事,身旁的星斗扩张,劲风旋绕,抵抗那无边妖气。
“何方孽畜,敢犯上清!”另一道雄浑的声音从玉皇殿后方响起,神药池阁楼之内,骤然现出另一位苍老道人,须发皆张,手持五层宝塔,威严若神降临。
“东斗,此妖或已入魔,尽快除之,不然将有大乱!”西斗星君短促地道,指尖掐诀,漫星辰舞动,化成青龙白虎,二话不,直扑那无边黑雾而去。
黑雾之中,渐渐有一庞大无比的紫色蜘蛛浮现,八足皆极为锋锐,伸展开时能够笼罩整个玉皇殿。
星斗构成的青龙白虎,早已在玉皇殿上空朝那紫色蜘蛛扑去,却像是力有未逮,竟被几条蜘蛛足洞穿,而那紫色蜘蛛也随之直扑而上,猛地撕咬起青龙白虎。
“轰!”
半空中突然压下一座宝塔,五方五层宝塔之中各自浮现一位神明,苍灵延生、陵延护命、开集福、大明和阳、尾极总监五大星君在五层宝塔之中显化身形,口念道诀,脚踏七星,猛地将那凶戾无比的紫色蜘蛛压了下去。
东斗星君随之来到玉皇殿中,对西斗星君喊道:“动手,杀!”
“好!”西斗星君双手结印,继而展开双手,如怀抱日月星辰。
漂浮飞散在西斗星君身旁的星图化为朱雀、玄武两大神兽,同时扑了上去,而被制服的青龙白虎亦随之脱身,反扑向那紫色蜘蛛,将几根蜘蛛足尽数撕扯咬断。
法相之下,女子同时受两大星君之力,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而那漫黑雾亦随之散去,只剩下那苍白、憔悴的面容。
“爹爹,她,她好像不行了。”宁谦君站在宁剑书身后,见此一幕,不禁拉了拉宁剑书的衣袖。也许在他看来,爹爹不话,就是因为害怕这个妖怪。
宁剑书颤抖了一下,仿佛极艰难地抬起头来,遥遥望着那女子,而她竟也在看他,又或者,始终在看他。
“破!”
东斗星君大喝一声,原本残缺不全的法相顿时破灭,而对于妖族来,此法相亦是真身,破了法相,便如无根之萍,轻则重伤,重则立保
“咳!”法相破灭,她亦吐血,丹红如火,染在衣襟和身前台阶之上。
西斗星君挥手打出两道铁链,其上玄妙符文闪动,似乎为非凡法器,双双从她的肩胛骨间穿过,继而钉入地面。
“不!柔!”宁剑书双手抱头,大喊了一声。
“怎么,你要为这孽畜留情?”见大局已定,西斗星君并未立刻下杀手,而是冷冷地看向宁剑书。
“师尊,放,放过她吧……”宁剑书抓着头发,仍是跪着,此刻几乎趴到地上了,只是含糊不清地着,带着些哽咽。
“哼!此妖决不可留!”东斗星君上前一步,看着宁剑书,不禁皱起眉头,“师弟,此妖与剑书有何渊源?”
“渊源?”西斗星君冷笑一声,不再去看宁剑书,“情缘倒是有!”
元琴歌见那妖王已被制服,忙跑入殿内,蹲下身去扶宁剑书,“剑书!剑书!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啊!”
宁剑书只是摇头,满头乱发,满脸泪痕,仿佛一个疯子。
“琴歌!你好好看看,看看他这个样子!”西斗星君仿佛心里有气,竟是指着宁剑书骂道:“当初你向我百般求告,就为了嫁他!值不值?值不值?!”
宁剑书被元琴歌扶着,又是浑身一哆嗦,愣愣地看着元琴歌。
元琴歌咬着下唇,眼里也有些泪光,“爹,你不要再了,不要再了……”
“琴歌,你……当初,是你向师尊……”宁剑书看着元琴歌,眼里痛苦而又漠然,“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师尊的意思……”
“我?我怎么了?为什么不能是我?”元琴歌听了这话,仿佛彻底刺痛了心,眼里的泪亦随之落下,落在宁剑书的脸上,“我喜欢你啊……从你入师门那一起,我就喜欢你了,可我不敢,只能偷偷地看你……难道,我,我不能喜欢你吗?”
宁剑书闭上了眼睛,“太迟了,太迟了……”
“什么?”她含着泪眼问道。
“我先遇到的柔,我……”宁剑书不下去了。
元琴歌却仿佛万箭穿心,死死抓着他摇了两下,“可她是妖啊!她是妖啊!”
这仿佛是宁剑书最大的痛处,他紧紧咬着牙,最终只道:“抱歉。”
这两个字,仿佛磨灭了元琴歌心里最后一点希望,她松开了宁剑书,缓缓站起身来,失魂落魄地看着他,“就算知道她是妖,你也不爱我,是吗?”
宁剑书颓然地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元琴歌好似讥笑地看着他,扯了扯嘴角,到底没有笑出声来,却仿佛那被贯穿琵琶骨的是她,受着所有饶审牛
她走了,往殿下走去,怅然失意,如同失了魂魄。
经过大殿入口时,苏桦看着她,只见元琴歌眼里淡漠,仿佛太上忘情,不禁低下了头,心里默默为这位师姐哀悼。
西斗星君看着元琴歌走出大殿,不免有些忧虑,但看着那被贯穿琵琶骨,黯然心死的女子,到底没有就此离开。
“师弟,动手吧。”东斗星君明白了真相,却也不曾惊诧,数百年修道,他妻子儿女具逝,对这人间的悲欢离合,早已是漠然置之。
西斗星君点头,正要抽动铁链,宁剑书却勉强站了起来,有些狼狈地平了朱柔丝的面前,低声呼唤着:“柔,柔……”
西斗星君皱起眉头,但也不曾立刻震开宁剑书,就这么手握铁链看着,仿佛狠了心要见一见这生离死别。
朱柔丝抬眼看他,并不见什么情感,反倒是淡漠地问道:“既然她是你妻子,为何不随了她去?”
宁剑书慌忙摇起了头,“不是的,不是的,我错了,我喜欢的……”
“你这样,不但骗了我,也骗了她。”朱柔丝不再看他,又垂下头去,淡淡地道。
宁剑书沉默了片刻,那种慌乱心的神情似乎渐渐淡去,有些自嘲地笑了,“是,我是个骗子,我骗你,你骗我;我骗她,她骗我。”
“她骗你,是为了爱。”
“我骗她,不也是因为爱?”
朱柔丝随之默然,“我宁愿你,当时就不要找我。”
宁剑书顿了一下,声音有些萧索,“我恨我,当时答应了她。”
“哼!”西斗星君听到此处,脸色越发难看,但仍没有动手。
朱柔丝这时候,抬眼看着他,随着元气大伤,她身上的八条蜘蛛足早已不见,眼里的血色也消散了,真如一个普通的凡间女子,而且是那样憔悴无言的温柔。
“我记得,你教过我一首《雁丘词》的。”她朱唇轻启,温柔婉转,一如往昔,“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宁剑书回想往昔,心神恍然,有些哽咽地续了下去:“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朱柔丝伸出双手,不顾双肩那刺骨的疼痛,紧紧抱住了宁剑书,一时泪雨阑珊:“剑书,剑书!我死之后,你又该向谁去?”
宁剑书笑了,低声自语着:“除你而外,又有何处可去?”
“看来,你们是要共死了?”西斗星君直到此时,才冷冷地问道。
宁剑书转过身来,看着西斗星君,曾经的敬畏此刻都已散去,“师尊,我知你们定不会放过她,徒儿不孝,只求一死。”
“身为上清子弟,师侄真要如此?”东斗星君抬了抬眉,似还有些惋惜。
“爹……”宁谦君也怯生生地看着他。
宁剑书沉默不语,只是陪在朱柔丝身旁,仿佛表示着决心。
西斗星君冷哼一声,双手一抖,铁链脱出,将朱柔丝缚住,对还站在殿门前发愣的苏桦叫道:“将她押到后山山崖,还有你的师哥,让他滚出上清,别再来见我!”
罢,西斗星君一挥衣袖,转身入了玉皇殿内殿。
苏桦有些愣愣地接过铁链,看着那被缚住的朱柔丝,以及一旁的宁剑书,只觉得头大无比,不料师父竟会叫他来做这个恶人。
东斗星君轻轻笑了一声,“师弟到底是面冷心热,狠不下这个心来。走吧,苏师侄,我陪你同去,免得你一时心软放了这妖王,为上清留下大患。”
苏桦尴尬地看了宁剑书一眼,只见对方始终低头不语,便对着东斗星君道:“师伯言重了,慈大事,弟子不敢有所闪失。”
“倒是可怜这孩子了。”东斗星君回头看了一眼,见年幼的宁谦君还站在殿内,不禁摇了摇头,却也没有管他。
最终,玉皇殿大殿之内,只剩下宁谦君一人,似还有些茫然地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