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落梅（2/2）
“我刚刚，是不是看到了那个杜子黍？”杜子卿缓缓问道。
三长老和四长老对视一眼，有些忧虑少爷是不是傻了。
“他要回灵州吧？对，一杜家的那群缺初藏在大山里，如今妖魔四起，想是早就逃难出来了。”杜子卿忽然一跺脚，神情兴奋，喊道：“杜子黍，杜子黍！他是那个叛徒的孩子！我想起来了，他是那个叛徒的孩子！”
三长老捋了一下他的山羊胡，诧异地看向四长老。
四长老两手揉了揉他的胖脸，亦是有些不知所措。
杜子卿却是神采飞扬，大声道：“大家还愣着干什么？走啊，回灵州，我们回灵州，八百里加急，赶紧回灵州！”
杜家这群人虽是不知杜子卿在想些什么，但听到总算能够回到灵州，皆是松了口气，纷纷点头应承下来，不多时已经上了马车往南赶去，一路上快马加鞭，不曾有丝毫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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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国，月湖。
飞雪漫，缀满山河，远眺南岭如巍峨雪山，而月湖之上冰霜千里，澄澈如镜，一片银装素裹。
妖无情站在冰原之上，回看妖都，似耸立着众多冰柱石笋，周遭山岭上本是翠色动人，亦在一夜间躲入冰晶之中，像千年前的琥珀般凝缩了时空与生命，等待一次苏醒，又或者永远沉眠。
“姐姐，姐姐！你快过来呀！”若在冰原另一侧的林子边，跑跑跳跳，时而摘一片冰晶叶子，时而踢着一个雪球，看着它越滚越大，越滚越大，玩得不亦乐乎。
妖无情收回了目光，向前走去，到了若身旁，问道：“你不是要带我去狐一族吗？怎么净在这里玩？”
若推着一个几乎和她身高差不多大的雪球，一边推一边往手里哈气，道：“我从出生后就从来没有见过南国下雪，没想到这一次下了这么大的雪！”
妖无情莞尔一笑，“我问你去狐族的路呢？你又没听见了。”
若这才停了下来，道：“就在林子后面啊，对了，我要叫袂姐姐一起出来玩，她现在肯定还躲在房里看话本呢！”
着，她又兴冲冲地拉着妖无情往林子后钻，不过走了五六里，便见到一处傍山的村落，皆由草木搭建，古朴自然，安宁祥和，一如人国。
“我回来啦！”若像是回家的孩子，喊叫着跑入了村中，几只三尾的白狐跟着从雪地中跑来，三尾只是妖，不过狐一族聪慧无比，又是独具赋，已经可以化出完整的人形，跑到近前时，已经变成了几位妙龄少女。
“若你可算回来了，怎么样怎么样，皇宫里好玩吗？”
“你身后这是谁呀？”
“啊呀！这不是少主吗？”
“大家快来拜见少主！”
“见过少主！”
“少主好！”
“啾啾！”
几只狐跳来跳去，围着若和妖无情，等到认出妖无情的身份之后，又是一阵惊呼，引来了更多的狐，后来连那些只有一条尾巴的普通狐族妖众也围拢了过来，对着妖无情鸣叫起来。
妖无情只好微笑以对，同那些围着她的狐招手示意，妖族少主的到来惊动了这个宁静古朴的村庄，不一会儿便已经有数百狐现身，竟是将她团团围拢，不知如何是好。
“大家不必多礼，都先回去吧。”妖无情见状，只好道。
狐们聪慧无比，散开了一些，脸上笑容却是不改，纷纷道：
“少主在这儿留一晚吧。”
“对，晚上我们给少主准备接风宴。”
“还要唱歌和跳舞呢。”
妖无情自然是答应下来，这时若又跑过来，拉着她的手，道：“袂姐姐呢？我们去找袂姐姐。”
“若，族长还在山上呢。”有族人提点了一句。
“好的，我知道啦。”若点点头，便拉着妖无情往那村落后方的山上跑。
山上更显幽静，当中却也不乏一些竹楼，住着的都是狐一族的大妖乃至妖，听到动静也有不少现身的，向着妖无情致意示好，只是不见袂。
若便拉着妖无情一路跑到半山腰上，见到还有一处雅致的竹楼，清脆竹林在风霜之中结了许多冰晶，却仍是在微微摇动，发出晶莹的叮咚声，一侧有山泉涌出，却是凝固在半空之中，种种姿态，皆是成，更兼有屋外插着的一二梅枝，在雪景之下似有沁心芳香。
“嘘！”若此时忽然伸指在唇间，让妖无情不要发出声音，然后带着她心翼翼地往那竹楼摸近。
等到走得近了，若突然推开门，大喊一声：“我回来啦！”
“哗啦！”
一本线装书落地，袂有些惊愕地看着若，脸色还有些微红，斥道：“你这孩子，大惊怪的。”
“袂姐姐又在看什么书？若也要看！”若跑了过来，想要抓起书，却被袂抢先一步拾起，转身放入柜中，嗤笑道：“你年纪还。”
若吐了吐舌头，转身对妖无情道：“你看，我就袂姐姐整背着我看书。”
袂这时才见到妖无情亦在屋外，先一步扯住了若的耳朵，“你这妮子整乱，耳朵想不想要了？”
“哎！疼疼疼！我不了，不了！”若歪着脑袋，护着耳朵，等到袂放手，这才可怜兮兮地躲到妖无情的身后，道：“妖姐姐你看看，你这个手下这么嚣张跋扈，也该好好管管了！”
袂见此，倒是给她气笑了，“你这个丫头片子，嘴皮子倒是厉害了不少。”
妖无情亦是附和道：“是啊，你这个妹妹在皇宫里野惯了，是该好好管管了。”
若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看妖无情，又看看袂，“好哇，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哼！再也不跟你们玩了！”
着，气冲冲地跑了出去，妖无情轻笑一声，“你还当真了。”
正要喊她回来，袂倒是道：“让她去吧，这家伙爱玩，闲不住的。”
妖无情点头，两人之间的气氛倒是有些微妙的变化，不如若在时那般融洽了。
袂理了理发梢，问道：“少主看过了我狐一族，感觉如何？”
妖无情抿了抿嘴，道：“没来以前，真不知道，原来妖族也有这样的世界。”
袂走到窗边，取出一枝寒梅，轻轻嗅了嗅，笑道：“少主原先以为，妖族的世界是怎样的呢？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妖无情不置可否，只是道：“现在的看法变了许多。”
袂指尖拂过梅花，吹了一口气，道：“毕竟，要是按弱肉强食的法则来看，人族才是最大的赢家。我们都是弱者，也都是不适者，在人族日益强盛的时代，我们还抱着一种真的理想继续我们生活，直到这生活被人类打破。”
“人比妖可怕。”妖无情垂下了眼睑。
袂笑了，手中的寒梅越发明艳，冰晶亦是一点点退去，“可这人心，倒真是让妖着迷的东西。我们狐一族，世代都将心思放在人心之上，比起这个，所谓的妖，所谓的魔，都简单太多了，不值一提。”
“人心也很危险，越是了解，越是要付出代价。”妖无情抬起眼来，看着袂，或者，她手中的那一枝寒梅。
袂走到屋外，举目尽是苍凉，她抖了抖手中的梅枝，忽而往上一扬，无数落梅便纷纷而下，如雪花飘舞，“‘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既然站在屋外，那么无论是飞雪还是落梅，我们都别无选择。”
那些落梅，和雪花一同飘落，白色的花瓣，白色的冰晶，宛如一体。妖无情默然望着，伸出手去，接住了几片飞雪，接住了几片落梅，飞雪落在掌心便化了，所以只留下几片落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