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章 TE·光辉未来（2/2）
汪星空和沈雪的身影，在他眼中，逐渐消失了。
……
汪星空睁开眼睛。
他看到了面前耀眼的闪光灯，自己西装革履，手中捧着金奖杯，这是优秀主播的表彰现场，他曾不止一次梦见自己登上这里。
“如果高考完那天我就决定兼职主播，不再等待下去，一切会不会不一样了？”他喃喃自语。
他目光投向窗外——隔着金灿灿的阳光，一名男学生似有所感地回头。男学生一身肥大的校服，手持05签字笔，夹着一本金黄的录取通知书，好像正要踏着金色的光辉，走向一条未知而自由的天路去。
汪星空无奈地笑了：“喂，十八岁的汪星空！”
男学生盯着他，肩头洒满灿金色的阳光。
“上了大学，一定要注意休息，不要熬夜。然后想做什么，就去做啊！别让青春成为遗憾！”汪星空说着，忽然热泪盈眶。
男学生露出微笑，他挥了挥手里的录取通知书。
窗内窗外，隔着一层闪耀着金色阳光的玻璃。
一位濒临消失。
一位青春正好。
汪星空闭上眼睛。
阳光真好啊……
……
汪星空和沈雪的尸体渐渐消失。
礼堂崩塌，桌椅倾倒。
在最后一刻，苏明安恍若看见汪星空的身上，有一瞬闪耀的金光，就像星星一样。
天塌地陷间，他看见玥玥微微偏头，朝他微笑着，做了个口型。
【下个世界见】。
眼前的明溪中学，渐渐化为一片灰土。
……
【叮咚】
【完美通关线路·隐藏线路·光辉线·进展度100——恭喜完美通关】
【“爱丽丝会成为校园小天使吗？”世界副本，完美通关】
……
【获得荣誉（梅花三弄不负众望的第一玩家，祝福您，继续前行。】
【获得荣誉积分40点】
【获得道具汪寒的人皮面具】
【汪寒的人皮面具红级当罩上它时，你将被副本中的原住民所认可】
……
传送的白光渐渐升起，将回归的苏明安完全包裹。
他本以为自己会回到那间被囚禁的房间，开始结算积分，可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是被深红且粘稠的色彩包围着的大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纸钱烧尽后的味道，他抬起头，看见坐在最上首的，一片漆黑深沉的阴影。
周围的色调很暗沉，就连脚下猩红的地毯也透着一股血的味道，他看见了……那上首透过阴影竖起来的一对猫耳。
他在世界结束之时被突然拉到了这间大殿中，看布置的品味，这应该是游戏主办方，高维生物的房间。
又一次，单对单的会面？
苏明安预感到了什么。
“苏明安，翟星人类。”那阴影发声了，声音从四面八方晃荡着传来，带着股坚硬的金属质感“——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什么？”
“我不记得你有类似预知的技能，可你却总能窥见天机一般有预知地行动……苏明安。”阴影的声音平淡无波地继续着，苏明安瞬间感到自己被一道深沉至极的目光锁定了。
“——你知道些什么？告诉我。”主办方发问，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口气。
苏明安轻轻喘了口气。
心头上那股骤然被压盖上来的权威感，像座巨山一般，令他有些喘不过气。
“我……”他的拳头紧了紧，而后，血丝顺着手心滑落下来。
“我知道很多，游戏的主办方。”疼痛感让他的眼中渐渐清明，他的面上扬起自然的笑意“赢到最后的人，能获得一切，对吗？”
“这是你的想法？”
苏明安抬起眼皮——哪怕只是做出对视这样的动作，他都有种负重千斤的沉重感“如果只是我小小的愿望的话，作为第一玩家，可以被伟大的存在满足吗？”
上首沉默了好一段时间。
苏明安滞住了呼吸。
“……当然，没有问题。”主办方说着“我们是绝对公平的游戏主办方，不会干涉玩家的任何行为。第一玩家，你是最优秀的玩家，我不会过分追问你信息的由来，在第三世界结束之时我唤你至此，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空气中的燃烧味过分重了。
从手心流下的血，在地上炸开艳红。
“——你愿意成为世界游戏中的【掌权者】吗？”主办方似乎停顿了许久，才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掌权者？”苏明安听到了一个新名词。
到现在为止，他已经知道“观测者”是脱离游戏成为npc的玩家，比如玥玥。“狙击者”是永远留在副本中能够干涉游戏的玩家，比如沈雪，“猎杀者”是能够伪装成玩家的存在，比如汪星空，“监察者”是以清除玩家为目标的玩家，比如吕树。
这些身份都需要机遇才能得到，他以为主办方唤自己过来，是要给予自己其中一个身份，但没想到听到了一个新身份。
“掌权者”，这个身份他还是头一回听到。
“我们一直都在观察位于榜单前列的玩家，一直在观察，选择……我们考虑过艾尼，也考虑过水岛川空，直至看到你在第二世界结束时的表现，才下定了决心——我们一直认为，你更适合这个身份。”主办方似乎一直在注视着他“超脱于玩家，超脱于观测者，狙击者，猎杀者，监察者之外，在他们之上的唯一身份——【掌权者】，我们认为你适合成为它。”
苏明安面前出现了一个面板。
【你是否选择成为新身份（掌权者）？】
【掌权者·唯一隐藏身份（试用期）
职责找出世界副本中的隐藏路线并进行完善，具体任务将于每个世界开始后单独发布。
身份奖励同阵营npc基础好感值“友善”及以上，敌对阵营npc基础好感值“冷淡”及以上。
身份惩罚任务失败将立刻收回身份】
……
苏明安看着这个面板，感觉喉咙有些发涩。
……这个身份，有点强。
起步好感度就是“冷淡”级，意味着不会有“敌对”级好感度的npc存在。
这意味着如果再去第一世界，朵朵不会对他主动出手，第二世界的白雄，也不会对他抱有那么大的警惕。
但这也意味着……
npc对他的态度，会和对待其他玩家不一样。
本来就有很多人怀疑他和主办方是一伙的了，现在，又来了这么一出，会完全加重他的嫌疑。
主办方还在缓缓说着“我们注意了你的通关经历，每一次通关你都能找到常人找不到的隐藏线路，达成最最完美的结局。你很优秀，但是，你似乎在主神空间遭到了不公平的待遇。”
苏明安盯着系统面板，没说话。
“……明明是最强的玩家，却要被那么多人质疑。我们举办这个游戏是为了让你们分个高下，可不是想看最强的玩家被人为难的。那些人想推出新的第一玩家，可我们不希望一个有名无实的家伙被推上去——所以，我们决定帮你一把，第一玩家。”
语声在大殿里回荡着。
苏明安的眼神有些凝滞。
空气有些干冷，他清楚感觉到喉咙里那股冰凉的气流涌动。
从主办方的话语中，他听出了主办方强烈想要他成为“掌权者”的期望。
他听过吕树说他成为“监察者”的经历，当时只是一个系统提示吕树要不要成为监察者，根本没有大张旗鼓地把吕树拉到殿里来，这样和主办方一对一交流。
更不用说这么相当于“苦口婆心”地劝他了。
“如果你接受这个身份，你可以掌握主神空间内一定的npc调动权——你可以让他们来救你，逃离爱德华那些玩家的控制，然后……再度在所有人眼中登顶。”主办方不知动用了什么，大殿里出现了一幅画面。
那是在第三世界开始前，苏明安被关押的那间小房间。
如果没有被召唤到这里，在第三世界结束的一瞬间，他应该回到那间小房间才对。
而现在，那间房间里，布满了肉眼可见的炸药，有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等在门口，随时准备引爆炸药。
外面，则是在讨论着的爱德华等人。
“已经准备就绪了，监控也安好了，苏明安一出现，就引爆炸药。”一个学者模样的人推了推眼镜“我计算过他的数据，他现在是精神较强的状态，体制很弱，绝对扛不住爆炸。”
“第三世界已经结束了，直播也显示关闭了，他怎么还不回归？”
“按理来说应该回到这个房间的，怎么回事？”
“真，真的要杀了他吗……其实我觉得也不用做到这个地步……”艾尼在旁边弱弱地说了声。
“艾尼，收起你的那点善心。”爱德朗语气严肃地说“我们之间的敌对关系已经很明显了，不能放任他继续赢下去，不然就算世界游戏结束，我们也会被他针对……第一玩家的名号太大，他的那些狂粉也太恐怖了，要是振臂一挥，爱德华的支持者也比不上……”
“早就该杀了，第三世界开始前就应该，不能放任他再在直播里乱说话。”爱德华冷哼一声“他的宣战书已经很明显了，什么随笔……明明句句都是嘲讽……已经无法回头了，就算想不杀都不行，我们已经根本上利益对立。要是让他跑出来，去加入联合团鹰合派系，掌握了我们的把柄，我们这一派就完了——刘家和那帮龙国部队的家伙，可一直想要救他。”
“没错，不能让他活下去，他的支持者太多了，要拉拢他的组织也上升了一个层级，我最近听说，联合团自救总部那边甚至要给他一个最高级副议长的职位……如果不杀他，让他发出对我们这一派的敌意，我们谁都跑不了好。”
“注意点，盯着，他有一个空间位移技能，别让他跑了。”
“放心，已经考虑到了，附近设了空间封闭法阵，他跑不掉的……”
“他在许多蠢观众眼中就是个只懂完美通关的疯子，死了只要安个帽子就行。群众都是健忘的，尤其在这个极易操纵舆论的世界里……”
“……”
苏明安注视着这幅画面。
……这是现在真实在发生的一幕。
主神空间死人是真死。
他深深吸了口干冷的空气。
“你们翟星人类还真是奇怪。”主办方饶有兴味地说“明明是该被追捧的强者，他们的第一想法居然是灭杀……明明把我们看做了毁灭你们家乡的敌人，却一直想着自己内斗，竞争自己内部的阶级……人类总是喜欢下意识地自己的希望往外推，我们真为你感到不值，第一玩家。”
“所以……你想让我顺势而为吗？”苏明安说。
一旦成为了被npc友善对待的存在，他和其他玩家的区别，又会越拉越大。
主办方看着他“你自己决定，第一玩家。”
苏明安的手轻轻松开。
“……成为【掌权者】，会影响完美通关的达成条件吗？”
“不会，只是身份的变动而已，你依然是玩家。”
苏明安的手，缓缓抬起了。
他在面前面板的“是”上，按了下去。
【获得新身份（掌权者）（试用期）】
【转正后，npc基础好感度可获得进一步提升】
【获得新技能·跟随者】
【跟随者·在主神空间内，你可影响31名npc，让他们听从你的命令行动。】
……
“你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主办方说。
“——那么，请认真准备吧，度过试用期。这个身份，能给你一个向更高层次进化的阶梯。我们很期待……你能变成同我们一样的存在。”
苏明安从主办方语声中听出了一丝笑意。
“第四世界，希望你能带给我们惊喜。”主办方说着，渐渐隐去。
苏明安站在殿内，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张漆黑的卡。
他伸手接过，看见上面血红的纹路。
【获得“掌权者”身份卡
描述多人联机，无限副本！仿真世界，战力搏斗全球玩家，热烈竞技！高等游戏，等你来玩！】
透过手中的卡片，他似乎看到了一天平静的下午，阳光明媚的咖啡厅，从桌面上被缓缓推过来的一张泛光的黑卡。
这一刻，仿佛心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握紧了，强烈的震撼冲刷着他，后背渗出了一层绵密冷汗。
——【宿命】。
脑中似乎只剩下了这两个字。
尖锐而血淋淋的震撼与宿命感，从他的五脏六腑中蔓延，只能听见自己大口大口的喘息声，像是不断翻涌的潮水。
他按住胸口，压下来自心中那股骤然升腾起的错失感。
这一刻，他仿佛又听到了回荡在自己脑海中的幻听声。
相比于最初第一次听到幻听的时候，这些幻听令现在的他更加感同身受、头皮发麻，仿佛是他自己在叹息——
【“——此后你将不断绝望，不断期望。”】
【“——你将失去一切，得到一切。”】
【“——你将救赎每一个人，杀死每一个人。”】
【“——你将引导每一个人，对话每一个人。”】
【“——你将写下每一个名字。”】
【“——你将擦去每一个名字。”】
【“——你将成为最善良的你。”】
【“——你将成为最邪恶的你。”】
【“——你可以了解任何人的兴趣爱好，投其所好，和任何人成为生死不渝的挚友。”】
【“——你也可以了解任何人的弱点，伤害他们甚至杀死他们，和任何人成为恨之入骨的仇敌。”】
【“——体会所有的命运，亲手埋葬失败的世界线，令每个人遗忘。”】
【“——体会所有的命运，亲手创造成功的世界线，令每个人铭记。”】
这一次，除了这些话，他听到了额外的一段幻听。
——仿佛是来自这三个世界中，他浅尝的苦痛与悲欣。
【“不能言说，不能倾诉，不能信任。”】
【“世人大多妒你、误你、不理解你。你的爱意将成为执念，你的苦痛将成为永恒。唯有死亡会让你感到温暖与休憩。”】
【“一旦踏上这条路，你再也无法回头。即使回头，也会被来自世界的重负和自己的愧疚感压死。”】
【“——你会肩负光辉，尽是幸福。”】
【“——你会枷锁缠身，尽是苦痛。”】
【“——你会成为所有人类眼中的灯塔，承载他们的殷切与期望。”】
【“——你会成为副本npc眼中的救世主，见证世界的凋亡与新生。”】
【“——你会遗落许多重要之人，他们会为了你的理想心甘情愿地死于黎明前夕。”】
【“——你会挽回许多重要之人，他们会为了你的理想与你并肩走到黎明之后。”】
【“直到世界与文明的尽头。那里鲜花盛开，无路可退，无人迎你。”】
【“——此后你将经历孤寂入骨、背负亿万坟冢的漫长岁月。”】
【“——你的人生本该有许多条未来，每一条未来都将美满幸福、鲜花盛开、无数友人作伴，都远比自己选择背负人类文明更好。”】
这一刻，他仿佛体察到了一股极为强烈的史诗感，脑中的幻听也骤然严肃，语速加快，仿佛一声又一声向岸边拍打而来的海浪，急促地质问着他——
“即使这样——”声音语气极重，仿佛在对苏明安的心门叩问：
“——你依然要选择这条无法回头的拯救赎回之路吗？”
……
苏明安闭目。
他缓缓，缓缓地笑了笑。
他真的是太累了吧，连幻听都能这么慷慨激昂。
这一刻，他想起了许多张脸。
“博士，请代我去看蓝天和白云。”小寒手捧音乐盒流着泪，笑着让他开枪。
“苏医生，我们就靠您啦。”牵着手的老爷爷和老奶奶，端着热气腾腾的葱花面，巷口的自行车叮当作响。
“谢谢你，再见。”火焰中献身于蓝天白云的朵朵，她吹起的红裙犹如火烧云。
“大哥哥，我愿您的道路鲜花盛放，一切安好。”倒在地上满身蓝血的爱丽莎，最后的笑容。
“明安安，很高兴曾经认识你……”捧着碎裂核心的汪星空，眼角的一滴泪。
苏明安睁开眼睛，仿佛看到了更多的世界，更多张素未相识的脸。
但这个答案，
当然毫不犹豫地——
……
【我当然……】
【会继续选择这条无法回头的拯救赎回之路。】
【因为我是苏明安。】
【因为我不想让人类文明永远停滞在这一年——我不想再看到爱丽莎那样的孩子死于世界的悲剧，不想再看到小寒那样的人死于黎明之前，不想再看到那一碗凉掉的葱花面。】
【我不想——看到先驱者丢弃了信条，追逐者忘记了奔跑，理想主义者斥理想为中二、奉麻木为圭臬。】
【因为我能做到。】
……
他亲吻了一下手中的黑卡，这一刻，似有阳光洒在了他的头顶，宛如一个光圈，
阳光亲吻着他的黑发，
他微笑着，踩着自己的骨骸和血肉，大步前行。
“嗒。”
一声轻响，
——仿佛一步踏入光中。
……
他的神情像在哀悼，
可他分明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