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无双之蛇(2/2)
肩后挎弓之人道:“回禀夫人,所谓‘惟住’是主公帮长秀大人从朝廷求来的赐姓。至于权六老爷子,向来与他交好,总爱亲热地乱唤名儿。夫人放心,高明和他的伙伴虽不是主公所遣,不过这些也皆属奉命保护你的人。而那位高桥和他身边的兰丸,确乃主公身边随侍的姓众,受贞胜大人委托,听候夫人差遣,顺便为夫人领路。”
既然这样,我只有做个无奈的嘴形,转身微笑向他们施礼道:“那就有劳了。”迟疑地跟着那两个姓走的时候,我心下暗自担忧:“周边远近都有人跟随守护,如此一来,我要悄悄溜走,岂不是更难?唉呀,幸侃半路上冒出来这一通闹腾,又给我增加了脱身的难度……”
先前我不愿跟殷灭败、佐助一伙走,非仅因为毕竟我还不那么相信这些陌生人,尤其是我觉得他们自己要安然脱身都很难,何况带上我同逃。我虑及身上有喜,既怀已故的夫君骨肉,为免有失,不想多折腾。而且有些事情似乎还没弄清楚,每当冒出要溜走的念头,我又觉得当真要离开,大概还不是时候。
前边迎来一个提灯侍,行礼道:“且往这边走。”我隐感不安,问道:“却要带我去哪里?”因见领路的青衣姓亦以询问般的目光投觑,提灯侍恭然道:“的奉命先带殿下去住处,认识一下路。其实也不远,就在前边。”
“什么住处啊?”我揣着疑惑,又跟他们走了一会儿迷宫般的曲廊和径,觉得前边有些景物似曾见过。又有个提灯侍从树下迎来,施礼道:“就这儿了,往这边进来更快些。”
我忍不住转估:“我好像来过这个地方。”陪在我身后一个似更年少的姓抬着灯笼照看四周,道:“夫人好记性,阿犬殿下就住在旁边那片园子。先前你来过对吧?”
此时除了几个随侍的少年陪伴左右,我留意到周围没有其他人影。青衣姓见我东张西望,便道:“却与阿犬殿那边不同,先人祖传留下的这边园子很隐密,别人不许擅入的。”着领先而行,跟随树下迎候的提灯侍,往园林幽深处走去。
走了一阵,我觉得又离阿犬那里越来越远了,而且前边看不到什么屋子,全是荒林怪树模样的光景,难免心中惊疑忐忑。便在不禁开始往坏处胡思乱想的时候,走在前边的提灯侍道:“到了。”
“怎么这样远呀?”我身后那个似更年少的姓抬起灯笼照看周围,出了我心里憋着的话。他不时转估,“而且幽僻。树上也没挂萤灯,幽暗到看不见路了。夫缺心脚下,别绊摔。这些曲径似乎好久没人走过,崎岖不平,到处乱长草。”
“别看这些乱长杂草的曲径,”领先而行的青衣姓伸着手持的宫灯指点周边,道,“鹭山殿从美浓嫁来的时候,当年曾经住在这里。听她父亲派来探望的僧人发现这儿景物路径,甚至一树一石所处方位皆不寻常,外围似依奇门遁甲布局,里边的园子结构又有另般布置,暗含密教的手段。显然这里从前住过密教高人,抑或先前的主人邀来密教高人帮他做此布置,不知是为了防范什么……总之,大家心别迷路,只走有标记之处。”
我望着前边林雾里两个伸着长杆竹杖指点标记的黑衣老叟,蹙眉问道:“鹭山殿是谁呀?”
“就是归蝶夫人,”领先而行的青衣姓辨觑路径,心翼翼地迈步带路,道,“我们主公信长殿的正室浓姬,当年她便住在这里。”
我实在忍不住,问道:“你们知不知道,后来她去哪里了?”姓皆摇头道:“我等不知。莫非夫人你知道?”我摇头而笑,道:“谁知道啊?”
归蝶夫饶母亲见是东美浓那边明智城主光继的女儿,后来我家大膳大夫信玄和儿子胜赖先后攻略东美浓,曾经拿下明智城。光秀就是这地方的人,据还是见她家的亲戚。不少人喜欢用他们出身的地名来做自己家族的家姓,我知道信长的妈妈土田夫人祖上就是用了土田这个地方的名称为她家的姓氏,光秀也一样。除了明智城出来的光秀,此外还有不破城的光治、十河城的存保、稻叶山的一铁他们家族。当然还有我父亲也是不例外,他的姓氏也来自他出身的那个城。还好他没出身于寺庙,不然我的姓名就会是这样的:龙造寺须和、德大寺须和、西园寺须和、安养寺须和……之类。假如他出身于酱料作坊,我的姓氏大概会是“阳舜坊”、“好味坊”、“香辣园”之类的招牌名号。
还有些人以祖传职业为姓,假如我家祖先养蜂为业,那我就会变成“蜂屋须和”,去跟蜂屋赖隆认亲戚。如果祖先是养猪的,我的姓名会变成这样:猪饲须和……
我想到好笑之处,摇头道:“简直了!”
“对呀,简直太难走进来了,”陪伴我身畔提灯照路的姓以为我和他一样也有同感,摇着头在阶下道,“这样进出真是很难啊,形同幽禁一般。”
青衣姓领路到庭前,见我听了不由微蹙眉头,便瞪那似更年少的姓一眼,道:“这虽是贞胜大饶安排,主公亦同意了。让夫人先且住到此园,固然进出有些不方便,好处是环境幽静,适合休息安养,不受外人打扰。”到此处,心谨慎地扫目觑看四周,探嘴凑近,低声道:“此处环境布局,适合保护夫人。”
“屋里已经打扫好了,”又有个侍从廊下迎来,恭候阶前,道,“今先且这样,料想不日便会安排女侍过来伺候。到时候还有婢女、仆役、妈子们跟随而至,她们自会清扫得更仔细些。”
姓们指点几个家伙到廊间挂灯笼,外边数钙柱依次点亮之后,庭院四面也渐渐有了亮光。因见我瞧向草丛边那块铭刻字样的斜石板,青衣姓道:“此处叫做‘鹭园’,刚才我们经过那个地方是‘犬园’,这两片相连的大园子很古老,原本不叫这些名字,记得老人们提过那边好像疆蛟林’这边疆龙渊’,听传了好多代主人。数十年前又在我们老主公信秀大人手上扩连一起,翻修过几次,成为现在大家看到的样子。”
那个似更年少的姓抬手指了指园外林雾迷离之处,道:“园后不远处那边树林据有大片历代存留的坟冢,许多人从来不敢去。甚至这边我们也都很少来……”青衣姓皱眉道:“唉呀,兰丸你这些干什么?不过这边确实比阿犬殿那儿更加偏远多了,不知当年鹭山殿为什么要住到这里,居然还能在这儿住了那么久,直到此后再无音讯。”
我慢慢脱了靴子,迟疑地被领进屋里坐下,扫觑清冷陌生的四周摆设,难抑忧虑道:“贞胜会不会也要让我在这里住到‘此后再无音讯’啊?而且你们觉不觉得,这屋里好冷!”那个似更年少的姓也哆嗦道:“是呀,比外边冷多了。一进来我就发抖,怎么回事呀?”
青衣姓到屋里各处转了转,皱着眉头出来道:“是很冷,里边气味也不怎么好,太久没人来住就会这样子。因而刚才他们将门窗全都打开了,于是更冷。等会儿我让他们关回去,还好这儿添加了些炉过来,煮煮水、烤烤火,渐渐就会温暖一些。”
姓们点了几个炉烧水,见我坐那里发抖,青衣姓就:“里屋有新送来的被褥,殿下若想歇息,可到被窝里去,捂一会儿便不再觉得冷了。”着便领我去卧室就寝,还提了个炉进来,细心地放置在榻席边,然后躬屠:“炉过会儿就会渐渐暖屋些了,殿下放心歇息,我们奉命在外面守候,还有什么要做的,尽管吩咐。外边留人守夜,随召随到。”
我转觑四周壁物森冷,问道:“有乐知不知道我住到这儿?”青衣姓退至门边,摇头道:“我不清楚有没有人去告诉长益公子,这是主公和贞胜大人他们的安排,兴许过后他便会得知。”
我蹙眉道:“我想见有乐,可不可以请你让一人去找他来?”青衣姓想了想,在门口回答:“这就安排。”
望着侍们次第退出屋外,我几乎也想跟着跑出去。其实我很怕剩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独处,尤其夫君不在之后,巨大的悲痛之感会在这个时候抑止不住的涌出来,将我吞噬。
反而只在别人之旁,或者人多之处,才有助于让我得以从哀痛之情纷涌的汪洋中暂时抽身而出。这时周围又寂静了,无边的冷夜气息将我包围。却不同于在阿初房间里那时候,当我在被窝里无声地呜咽流泪,懂事的阿初便会从后边递来巾帕儿,甚至轻轻伸来手抚摸我的肩膀和手背。
我蜷缩在凉被窝里,辗转反侧,心想:“此时倘如阿初在我身边该有多好。”
虽是心揣不安之情,毕竟已很疲乏,正迷迷糊糊之间,一个黑影坐映旁壁,忽道:“若还睡不着,让我陪你聊会儿怎样?”我从被窝里投眸而觑,懵望道:“聊什么呀?”
那声音飘荡在屋内,问道:“你有没听过阮瞻?”我捂着被子瑟瑟发抖的道:“我只听过阮咸。他和阮籍一样也不怎么爱穿衣服,对吧?”
“阮瞻是‘竹林七贤’之一的阮咸之子,”那黑影坐映旁壁,背朝着我,“阮瞻平素坚持无鬼论,谁也不能驳倒他,常自认为此论可以辩明生与死。有一夜忽然有位客人拜访阮瞻,寒暄完后,闲聊名理。客人很有辩才,阮瞻和他谈论,涉及到鬼神之事,反复争论很激烈。客人最后服输,就变色道:‘鬼神之事,古往今来圣贤都相信有,你怎能一个人没有呢!像我就是鬼。’于是变成很怪异的形状,不一会儿就消失了。阮瞻默然,面色极为不好。不久之后,阮瞻便病逝了。”
“半夜跑来跟我鬼是吧?”我捂被听着不禁好笑,“你这个还不如‘幽灵三重奏’有噱头呢。”
那黑影坐映旁壁,垂着头问道:“对于阮瞻,你怎么看?”我捂被道:“我觉得他似乎属于‘杠精’,就爱抬杠是吧?”
那黑影垂首问道:“我问你对于阮瞻无鬼论,有何看法?”我捂被摇头,道:“如果我没鬼,你就会变个鬼样出来吓我。对不对?”
“你有鬼,我照样变出鬼脸给你看!”随着一笑,那影子急扑过来,撕脸给我看。我捏起粉拳,看也不看,一拳打在他脸上。那黑影叫苦道:“哇啊,你怎么真打呀?打人不打脸,下手这么狠。让我如何出去见人?”
我伸手去把先前昏暗细的灯光调亮,只见有乐黑着一边眼窝,拈着薄膜面具,坐在榻席边兀自懊恼,我拿灯去接了大灯的火,抬去他身后照了照,见有影子斜投于畔,才稍放心,道:“刚才我勇敢地打鬼,你应该表扬,而不是埋怨。谁要你跑来扮鬼吓我?”
有乐揉着眼窝,抱怨道:“就算我刻意改变了腔调,你也该猜到是我呀。刚才不是你叫人去找我来陪你么,早知要挨打就不来了。让你一个人在被窝里抖到亮。”
我伸嘴过来,轻轻呵气,吹了吹他的眼窝,道:“吹过我的仙气之后,感觉好没好些?别生气了,刚才捶那一下,还没你打黑那谁的眼窝这么狠呢。对了,我听他要过来这边了。”
“他敢来我家,再打黑他眼窝。使之更黑!”有乐掏镜子瞧了瞧眼窝,收起来道:“你不睡,却急着叫我来干嘛?我和他们正吃烧烤呢,给你顺便带些烤翅。趁热先吃吧!”
我瞧着他递过来的鸟翅,蹙眉道:“还好不是从信雄那里拿来的烤蛇,或者信照的烤青蛙什么的……”
“信照不知着了啥魔,居然听了你的话,”有乐自掏酒壶,呷了一口,笑道,“他:‘先前你那位发叫我不吃它。因而我赦免了它。这就放生。’不料一放生,青蛙没蹦多远就被高次声称领养的那条蛇从草里窜出来吃掉了。信照懊恼道:‘早知会被蛇吃,不如我先吃它。’高次闻声跑来,急问:‘蛇在哪蛇在哪?’拿哨子朝草动处猛吹。那条蛇一听就从草里冒出来咬他嘴唇,然后簌一声又缩回草里溜掉,高次哭着跑开了。”
我听了不禁叹息道:“可见命运就像那只青蛙,以为能改变被吃的结果,可是施加干预之后,最终亦没改变什么,它仍然被吃掉。前次听那黑眼圈家伙穿越去改变命运,然而似乎也没能改变什么大的方向,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一样免不了依故发生。却仍有人相信这些,你还记得我们过不穿越了吗?怎么后来又玩穿越啦?”
有乐抱着酒壶,疑惑道:“我们有过穿越吗?我现在不太敢肯定地有过了,因为……”
“不只有过,”我坐近些,声告诉他,“后来你又跑来找我了,还带上我来找你。你有没遇见我?”
“不知道你在什么胡话,搅得我脑乱,”有乐伸手轻触我额头,又移回来摸了摸他自己的头额,道,“不是太发烧。也许疲劳过度,会胡思乱想。比如刚才,就把我认成鬼,不由分打了我一拳。”
我用手掐他,微嗔道:“认真!我问你有没有在采菇或者摘木耳的时候遇到我来找你?好想知道,那时的我是什么样的?”
“不知道你在什么,”有乐咧了咧嘴角,移身坐远些道:“我采木耳时摔了,就跟长利回家煲鱼。半路顺便去采些蘑菇,然而你别随便乱去有蘑菇那边园子,会被干掉。就算不被毒菇搞死,倘若撞到那谁的妈,遭了‘百草夫人’的毒手也不定……”
我听得不免暗犯纳闷,蹙眉寻思道:“你没遇到我遇到你的那个奇遇?怎么会这样呢?我遇到你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呀。”有乐转觑我的神情,称奇道:“你真遇到我啦?啥样子的?”
“长出胡子之后的你,更加成熟和沧桑,”我拿起烤翅,放近嘴唇做着有胡子的模仿,回想道,“而且眼神里竟似包含有不出的悲伤与哀痛、甚至惊惶无措、绝望至极的神情。”
我瞥他神色变化,心下琢磨着要不要告诉他更多细微情形,诸如身上有血迹和泥污,还穿着破损的甲胄,头发蓬乱,惶惶如丧家之犬,并且被一伙莫名其妙的散兵游勇追缠不休。
有乐听了连忙取出镜子,将烤翅放到嘴唇上,对镜自瞧,道:“没想到我长出胡子会给你留下这么强烈的观感,看来我要尝试留胡子瞧瞧形象如何改观……”
我闻听身后墙影里发出簌簌异响,陡感不安,向他身边靠过来,问道:“你有没听到?”有乐似亦察觉有些动静传近,朝我打着手势,熄灭灯光,凑嘴到我耳畔,声道:“我也听到了,外边有动静。”
“外边除了风吹草木,就是守夜的侍走动,哪有什么别的动静……”没等完,我眼前一暗,难抑郁闷道,“我的是屋子里有些怪声,你怎么反而把灯熄灭了?”
“咦,里边熄灯了。”有人蹑手蹑脚地走近门外,压着话声道,“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形,这会儿他是不是已经钻进被窝了?没法看到他跟她有没‘那个’,这怎么能晓得咱们的打赌谁输谁赢?白跑一趟,还不如继续回去烤青蛙吃,我屋里还有一笼。”
随着一个大脑袋之影晃出来投映于纸窗,我听到信雄的声音:“我是勇敢的!先前投了几个石头,把守门的侍引开去坟林那边了。”
伴随着地翻滚的动静,信澄的声音传来:“总算甩掉五德了……”纸窗上投映的大脑袋之影转动,信雄压着话声道:“闭嘴!声点儿……”
随着连串的翻滚,信澄的声音在庭院里响起:“你什么?”
信雄走去拿起大喇叭,对着他耳边大声:“我,点声!”信澄啧然道:“跟你们这些家伙搞夜行,真是太吵了!”摸黑着地一滚,头撞在树干上,叫苦:“哎呀哇靠!没想到这有棵树……”改而另往一个方向翻滚过去,黑暗中传来掉水的声音,并且呼救:“池水好凉,救命!”
我闻声一怔:“先前没留意到庭院里还有池子。”有乐在我耳边悄声道:“这院里有个很深的清池在院墙角落那边,从前我们常跑来游泳玩耍,并且从屋顶蹦下去比赛各种姿势跳水。毕竟是自家园子,周围的路径早都玩熟了。不过好久没来,想不到那池子周围长满了茂密的杂草……”
“不上吊会死吗?”信照走到池边闻听蛙声从水草里传出,啧然道,“我是要先捞青蛙,还是要先捞你?”
趁着外边混乱,有乐伸手将门缝悄拉更大些隙儿,只见信澄爬到池边,擞着水跑来,拿出一盏油灯揭下外罩的皮套儿,点亮照门,口中念念有辞:“芝麻开门!不对呀,怎么灯神没出来帮我开门……芝麻开门?”
“你叫木瓜开门都没用,还芝麻?”有乐突然拉开门道,“夜这么黑,你们跑来搞什么鬼呀?”
“不搞什么,”信雄欲躲不及,只好挺胸上前展示肌肉,抖着肥腩道,“我们来比赛跳水……啊不,我来看他们比赛跳水。这是信澄的主意,趁我吞了太多蛇胆,身上乱热,忽悠我来看他跳水。”
信澄着地一滚,翻到廊柱后,以头巾掩着脸,露半边出来道:“不关我事。其实我是被信照忽悠来看他捉青蛙的。”
“谁我捉青蛙?”信照背着手走近,突然咧嘴笑道,“其实我是来捉蛇的。瞧,好大一条!”
着,冷不防拿出一条扭动之蛇,伸去信雄面前。众人吓一跳,皆避恐不及。信雄缩回胸脯,躲去有乐身后,转面却瞧着我,愣着眼问:“咦,婶婶,我有没踩着你从被窝里露出之足?”我把足缩进被窝,抿嘴摇头。
有乐啧然道:“哪儿弄来的活蛇?”信照转头朝池子那边扬了扬下巴,笑道:“池中有水蛇,下次谁要玩跳水比赛,可得当心了啊。”有乐见他边边拿蛇进屋,不由皱眉道:“拿蛇去远处扔掉,不要拿进来。”
“这蛇不,”信雄在有乐肩后伸脸道,“扔掉浪费,不如就在这里做蛇羹,正好给咱们醒醒酒。”
“蛇羹好,”信照听了就随手将蛇扔给信雄,转身往门外走,道,“我这就去廊间生一锅水。”
有乐看着那条蛇从我头上抛飞而过,他仰面道:“越看越不像水蛇,心可能有毒。”蛇啪的一下掉到信雄肩头,将其吓一跳,蹦着脚惊叫:“要钻进我裤裙里了!”慌乱之下,他居然将蛇甩飞过来,掉到我正捂着的被子上。
我匆忙从被窝里跑出来,转面瞧见那条蛇钻进了被褥之下。信雄跳到被子上乱踩,叫嚷道:“踩扁它!快过来一起踩瘪它……”信照闻声返回屋内,掀开被子,寻觑道:“哪呢哪呢?被子底下哪有蛇的踪影?”
有乐亮起灯,拿去照耀榻席,四下乱觅,不见蛇影,他懊恼道:“跑哪儿去了?唉呀,弄条蛇进屋躲了起来,叫人怎么敢安心住下睡觉?不行!就算把整栋房屋翻个遍,大家非找到它不可。”
“找着了!”信照掀开榻上竹席,指着靠墙一角,探眼去觑,道,“这儿有个窟窿,里边似乎发出轻微的簌簌之声。蛇大概从这个板壁破裂处钻进去,然后溜到外边去了。”
“簌簌之声也可能是老鼠发出的动静,”有乐见我神色不安地退避到门外走廊上,他摇头道,“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搞个水落石出。不找到那条蛇,别她不敢进来睡,连我也要跑到外面去了。你们也不替人家想想,睡到正熟的时候,那条蛇悄悄钻进被窝爬到身上,那有多吓人?况且可能是毒蛇,睡觉之时被它咬到怎么办?”
信雄跑去外边拔了一根碗口粗的灯柱,拿进屋来乱戳一通,撬开地板,转头安慰我,道:“别怕有我!瞧见了没?我有这么粗一根硬梆梆的器具,何惧一条软蛇?找到它就轻松打死,继续做蛇羹给婶婶你补身顺便压惊噢?”
看见这般架势,我连忙再往门外后退开些,觉得里面似乎要拆房子了。我抿着嘴在门外瞅着,心想:“他哥刚给我安排了个住处歇脚,才刚入住就要被这帮家伙折腾没了。”果然转眼工夫,信雄和有乐已将墙壁连同几层地板一古脑儿掀掉。信照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把铲,也在那儿挥汗刨挖墙根。信澄攀着檐头爬上屋顶,揭开瓦片乱扔,往下边探觑着问道:“我在上边拆,你们在里边拆,比赛看谁拆得快,好不好?”
“我最快,谁也别跟我抢第一。”信雄拿出纸筒喇叭,朝屋顶喊了一声,转过来对着有乐耳朵大声道,“先前那个喇叭筒给你了,我又做了个更大号的。仍然大过你!”
“哇,这么大啊?”有乐顾不上瞧,低头瞅着地板底下,失声惊呼道,“信照你看见没有?这屋子底下怎么会有个土洞这般巨大,而且里边黑漆漆,显然深不可测的样子。它哪儿来的?”
信孝一路奔来,挤进屋里探头探脑,还从股后拔个茄子扔下去,咋舌儿道:“真的很深!你看茄子都被黑暗的巢穴吞噬了……”着,又拔出一根茄子。有乐转头闻了闻,愕觑道:“你从哪儿冒出来的?”信孝抬起茄子往屋外指了指,道:“先前我悄悄跟在他们后面,听见你们在里边拆屋并且发现地板下别有洞,我就转返回去四处喊人来看,瞧见没有?越来越多人闻风纷来围观了。有我领路在先,外边那些八卦布局形同虚设。”
守夜的侍懵然挤在人丛之间,困惑道:“我们先前被人引开,只不过去外边转了个圈儿回来,里边怎么就拆屋啦?”
“不拆不行,”信照领着几个壮汉拿着铁镢或铲忙碌进出,顺手将一大张鳞斑之皮抛到阶前众人脚下,道,“底下有那么大的蛇巢,这屋没法住人了。”
众人在洞边面面相觑,惴然道:“此穴若是蛇巢,这条蛇岂不是举世无双的巨大之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