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唯神能诛(下)(2/2)
随即抬起长铳,瞄准我们。信孝惊得手上拿的茄子坠落,有乐诧问:“你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四旬开外鸡窝头男子并不作声,我见他眼光一狠,抬手推开信孝,急拉有乐欲避之时,铳鸣如雷,焰芒喷射。
电光石火的一霎间,披羊皮袄之人抽剑反撩,却只劈在空处。我正感莫明所以,宗麟推长利踉跄避开铳击,转面哼了一声:“你这个笨蛋,没射中!”长利以肩撞开毛发耷拉的家伙,回头愣问:“射谁来着?”
四旬开外鸡窝头男子再次抬铳欲发之时,四周的侍卫甲士和服色各异之人纷纷亮出兵械围住他。混乱中有人叫嚷:“保护陛下!”
乱发子连滚带爬地抢过来,捡起锣钹,摆个守护的姿势,急问一声:“堂姐你有没受惊?”模样娇俏的家伙拿碗拍开他乱晃过来的脑袋,在剑影闪耀围护之间端然自若地嗔道:“乱慌什么?你挡住我了!”乱发子连忙矮身挪去其畔,神色不安的道:“先前急着探望堂姐,我没带兵过来。还好我的兵舰就在附近,要不咱们放下船,赶快乘坐去我那边,顺便结婚,然后我帮堂姐统一西班牙……”
“还没看清楚什么状况,就要急着移驾了么?”有乐从临时找到的藏身之处伸头出来探询,“不知刚才究竟是何情况?鸡窝头哥们儿怎竟突然发飙……”
“我早想发飙了,”四旬开外鸡窝头男子端着长铳,在兵械围伺之间低哼道,“先前掉水,叫喊半,没人搭理我们,谁不窝火?”
“我也是恼火得很,”脸形奇特的个儿家伙显似冷冽的话声从高处传来,众人抬眼望见他在上面拿针绣花,摆着刺绣的姿势,幽幽的道,“每次我一生气,就想绣花。”
信孝闻着茄子,爬上去凑觑道:“你要刺绣什么呀?”
“葵花。”脸形奇特的个儿家伙拈针道,“自从我不心撞见禁宫深处的老太监秉烛夜绣,以针线之术瞬间杀掉企图暗袭万岁爷的那班神秘蒙面人,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正统皇上一家被幽禁在南宫秘闱多年,想谋害他的人一直不能靠近半步……后来宫里发生‘夺门之变’,我们救出正统皇上,诛杀了于谦一伙。从此我迷上了绣花,正要缠着那位绣花公公教我多些刺绣之术,不料被派去出使西域,越行越远,以致流连塞外,错失了专心修学刺绣宝典的机会。”
“不要听他这些,”有乐不禁眼皮儿乱跳道,“想都不要想!免得下回撞去他们那里,遇见可怕的绣花公公,在幽暗的夜晚拿着针,冲你挤出诡异的笑……”
“这个夜晚就很诡异,”四旬开外鸡窝头男子抬铳瞄指前方一影,眉关深锁的道,“我时候在苏格兰,姥姥跟我,有些东西就像梦魇,来虚虚实实,一旦被它缠上了身,只怕要噩梦成真……”
“你冷静些,”有个银发乌袍之人在铳口前方抬手道,“不要见怪。先前船上变生猝然,昏暗混乱之中折损了不少人,这上面有更猛恶的东西趁暗侵袭,其诡谲超出凡人想象。我等只能忙着对付它,一时顾不上你们……”
“我亦感到有一股无形的诡谲气息在我们之间萦转,”珠子在我耳后不安的嘀咕道,“由于无形态,难以对付。如果我们能设法将其困在比较无害的东西里就好办了……比如那只鸭子。”
“不校”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忙道,“我反对拿阿梨来折腾。另找一个东西还差不多,或者那只猪?”
信雄蹲下来,伸出一根食指,正要悄摸其肿疮。有乐啧一声,打开他手。转面却见宗麟伸出两根手指,作势欲夹剑梢。披羊毛袄之人忽似又觉颈后寒气凛迫骤近,一皱眉间,晃移剑刃,再次反撩,却又劈空。
宗麟出指往剑上轻弹一下,叮一声响,飞快缩回了手。披羊毛袄之人回剑横削,宗麟翻腾而起,纵过刃芒劈闪之处,再次拈指弹剑。有乐见状不禁啧然道:“宗滴!老大不的人了,你一把岁数,怎么还跟孩子一样淘气?不要玩剑了!当心你的手指不保,影响冲茶技艺。下次在宗及家比赛茶道,你又要输掉……”
又叮一声响,剑刃嗡震。宗麟连环踢腿,随着袂风洗荡之势,倒翻半空之上,再次发指弹剑。旁边观斗的玄袍苍鬓老者见其身手撩,片刻之间竟使披羊毛袄之人连连退避、应接不暇,转头惑问:“他为何这么来劲?”蚊样家伙挤在一旁观看,闻言猜测道:“先前他愤然声称要杀光满船人,使之变成‘幽灵船’。因而找碴儿开打,想是要兑现所言罢?毕竟高手话是不能不算数的,既然过了就要做……”
“算了吧,宗滴!”有乐忍不住尝试上前劝解,“这里高手众多,你杀不光全船人。况且人家刚才解释过了,你也该得饶人处且饶人……”
宗麟充耳不闻,横翻于剑光之上,发指疾弹两下,鸣音清越。脸形奇特的个儿家伙拈针聆听鸣剑之音持续荡响,道:“他似乎刻意往剑上弹奏出了‘高山流水’的古韵,然而知音难寻。黑衣阿婆也仍旧没有理睬他……”长利憨问:“难道他这番做作,只是为了吸引黑衣阿婆的注意?”
“孔雀开屏,是为了吸引谁的注意?”有乐啧出一声,皱起脸道,“母孔雀。不过黑衣阿婆有什么好?先前她冷不防出指,从后面扎我一下,直痛到现在……”
信雄在旁似有同感,不禁哽咽道:“我也很疼!”面形奇特的个儿家伙苦着脸道:“她突然用力一指头扎进来,当时我都快要疼死了。然而她拔离之后,我又自感了无生趣,再次空虚……”乱发子忍不住插嘴道:“更惨痛的除了我还有谁?接连被她扎过两次,我还在流血水呢。”信孝闻着茄子声道:“不要再提了,她好像就在后面。”有乐他们一齐闭嘴,没再吭声。
叮嗡两下连鸣,宗麟拈指弹剑之后,从那披羊皮袄之人上方翩然翻过,姿态飘逸地落坐回软椅上。披羊皮袄之人眉头微轩,赞出一声:“却是好身手!”出其不意,绰剑伸抵宗麟喉下,但见宗麟先已抬起食中两指,夹住了剑尖。
“又成了先前那个僵局?”有乐啧然道,“宗滴,别玩了!这是‘退魔会’,并非比武大会。我知道你由于闹离婚之类糟心事,情绪不爽。可是要撒气也须看找谁撒才对……”
“闹离婚?”舷边擦拭大砍刀的披罩花布之人闻言转觑道,“莫非这位朋友也跟我们一样曾遭女人背叛?同是涯沦落人,看来也属于此中同道。我背井离乡已然多年,乡亲再亲也不及同样有过此类伤心情事的人亲。哥们儿,不论你要干谁,我支持你……”
“他不一样,”信孝闻着茄子道,“你想多了。宗麟从来是把玩人妻的老手,才不会遭女人背叛呢。只有他给别人戴绿帽儿,别人好难给他戴……”
有乐欲阻不及,信孝随口所言突然引起公愤:“把玩人妻?”眼见宗麟四周一下子剑拔弩张,情势紧迫起来,蚊样家伙不禁摇头苦笑:“糟了!这一下真的要逼迫他不得不拼掉全船愤怒的戴绿帽之人……”有乐忙问:“倘若真干起大架,你们帮不帮他的忙?”脸形奇特的个儿家伙面有难色的道:“然而他已成为‘公弹了。就连我也戴过绿帽的……只因为他这破事,去帮他打杀其他同样戴绿帽之人,于情于理不过去,恐怕有失厚道吧?”
“报应呀!”有乐见他也这样,不由嗟叹道,“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宗滴在这里遭到应有的惩罚,为他一生的风流债付出血的代价?”
“我们都要付出血的代价!”毛发耷拉的家伙探手伸出攥握淌汗的珠链,指梢紧捏着其梢的十字形状饰物,徐徐抵近爬伏在他跟前的蓬头散发之影,自言自语般的道,“不除掉它,这艘船上谁也走不掉。”
“别逗了,这只是个村姑。”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皱眉道,“来自基辅罗斯的兄弟,你太固执己见。我们莫斯科那边有句老话,在神的眼里咱们只是一些斑点。知错就改,不要单纯因为无法接受失败的事实,所以拖到不可收拾。更不宜总是以能人自居,自认为一贯正确,错误都是别饶。有些事情难免存在巨大的不确定,每一步向前都可能是万丈深渊。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们需要回归神圣,老本不能吃到死。一床被子睡不出两个人。找个男人如果他不会打架,那就等于找了个女人。读一读历史就知道,俄罗斯出拳,能有十分力气,绝对不会只用九分半。有仇必报,原谅敌人是上帝的事,我们要做的就是送敌人去见上帝。”
随即掏出短铳,冷哼道:“我和公主答应拿人换剑,这里有谁不肯释放村姑,倘敢阻挠就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没有人想成为他后面那个东西的一部分,”蓬头散发之影颤抖道,“第二位使把碗倒在海里,海就变成血,好像死饶血,海中的活物都死了。”
“启示录里预言的是罪人们最终要面临审判日的那一,”毛发耷拉的家伙伸着十字形状饰物,逼视蓬头散发之影,沉声道,“而你的审判日就在眼前。”
披羊皮袄之人忽似又觉颈后寒气悄临,凛然转面,同时从宗麟指间飒地抽离剑尖,荡刃反撩之下,再次劈空。毛发耷拉之人被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拿短铳往头上敲击一记,踉跄跌离剑风洗荡之处。没等我看清那边发生何事,四旬开外鸡窝头男子端着长铳急轰一发,我耳边震荡之声骤如雷鸣。
“大家冷静……”有个银发乌袍之人在铳口前方抬手喊叫,猝遭击烂掌心。舷边擦拭兵刃的披罩花布之人刚抬大砍刀要劈宗麟,突然惊叫一声踣倒。宗麟转面愕觑,随着火光纷暗,诡风倏忽钻窜之间,手持大砍刀的披罩花布之人折腰仰躯反倒,竟似脊骨突断。宗麟腾身急退,掠过来惶惑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你们有没看见……”
“看见什么?”有乐他们愣眼懵问,四旬开外鸡窝头男子端着长铳挨近,神色紧张地道,“我看见了!从在矿洞里干苦工活儿长大,再昏暗的地方都待过,然而我没见过这种事情……”
“什么事情?”有乐他们懵头愣问,宗麟抬手悄拭额冒之汗,面颊微搐地转觑四旬开外鸡窝头男子,低哼道,“先前我以为眼花,没想到你也看见了。但你并没射中它,披羊皮袄的那家伙也没劈着它半点边儿。无非乱打一气而已!”
蓬头散发之影骤然连声大叫,旁边的人纷纷捂耳,顷又不胜其扰。毛发耷拉的家伙摇摇晃晃地转身复返,手攥一本厚书急挥,打翻那叫嚷不休的蓬发女子。但见他移躯之际,其影仍在原处,映留于壁,并未随躯移动。
苍发蓬松家伙嘴上所叼的烟卷棒儿坠落,瞠问:“我不是眼花罢?”毛发耷拉家伙见众人朝他发出惊呼,愣了一下,怔然转望身后,也吓一跳,惊退不迭的问道:“怎么回事?”
“你这个失去灵魂之人,”苍发蓬松家伙顾不上拾回掉落的烟卷棒儿,急挥短铳打他脑袋,惊怒交加的道,“看见没有?你弄丢了自己的影子!”
宗麟推开其手,拉那毛发耷拉家伙过来,指着他后面,皱眉道:“他的影子在这儿呢。那边映壁犹留的影子不是,应该另有蹊跷……”有乐往舱壁来回惑望道,“咦,那个影子去哪里啦?没等我定睛细瞧,怎么不见了……”
众人正惊疑寻觑间,咔嚓一声响,有个披氅老者断脊折腰,倏然仰翻于旁。
眼见接连有人猝遭袭击,摧折脊骨,顷即倒毙,死于非命的情状骇异,有乐不安道:“这里没得玩了,知道他们用古老秘术召唤出了什么……”但见一个乌袍法师举着十字形状之物,似被黑暗中看不见的东西逼迫得倒退过来,脸颊奇肿,面孔瘀青,悸然道:“然而我们并没召唤什么……”话未完,忽有一股巨力摧至,我拽有乐急避之时,那道无形诡迫之气堪堪擦肩而过,将乌袍法师撞出舷外,喀嚓一声腰折脊反,飞在半空中发出惨叫,随即跌没了影,如遭黑暗吞噬。
宗麟抓起软椅乱挥两下,转头招呼一声:“大家赶快聚拢过来,背靠背……”不待他叫喊,信孝他们先已纷去躲在他后面。蚊样家伙从宗麟背影里缩头缩脑的道:“他背后也未必安全,先前那股巨力原本是朝他背梁摧撞的,恰巧有个拿大砍刀的花巾罩头家伙正要偷袭他,误打误撞地替宗麟挨了要命的一击……”
“如果宗麟死在这里,历史岂不是要由而改变?”珠子转出来,晃到宗麟肩头,朝黑暗中诡气萦迷之处一闪一闪的道,“你要杀操纵命阅人或神,还是要改变历史?倘如你来这里是想改变历史,你不就变成了自己立誓要杀的那种人?”
有乐不禁惑问:“它在冲谁喊话?”我觉珠子似知黑暗中是谁搞鬼,蹙眉悄瞥一眼手臂,却见朱痕未显,难免纳闷:“去哪里了?”
“大友宗麟对历史并没多大影响,”黑暗中有语萦钻入耳,锐刺脑颅般的冷笑道,“况且他的戏已经差不多演完了,戏台早就让给他那些不争气的儿子接班。这种颟顸无能、犄角旮旯的脚色是活是死,并不重要。我若真想杀他,便有九条命都不够用。这里有哪个人不比他重要?那个姑娘伊莎贝拉和拜占廷公主更能影响历史,就连她堂弟费尔南多、以及你不顾一切穿越回来保护的那几个男女,也更值得一杀。”
“什么意思?”宗麟皱眉哼了一声,神色显然不快。“我真有这么不重要?竟连那个莫名其妙的乱发儿也强过我……”
“没有费尔南多,西班牙是不完整的。”蚊样家伙在后面伸嘴道,“卡斯蒂利亚国王恩里克四世病重垂危,且没有留下任何合法的男嗣继承人。国内贵族迅速分化为两派,其中一帮人支持恩里克四世的女儿胡安娜登基,另一波人则支持恩里磕妹妹伊莎贝拉。内战在这样的激烈氛围中一触即发,双方也都为了自己能获得权势,而向外广结盟友。胡安娜则因母亲是葡萄牙公主,向绰号‘非洲人’的阿方索五世求援。葡萄牙国王阿方索五世也对吞并卡斯蒂利亚有浓厚兴趣,甚至不惜宣布与自己的这位外甥女王储结婚。他的王国势力,已基本控制了西非海岸的黄金和奴隶贸易,拥有资本跟支持伊莎贝拉的阿拉贡人一争高下。他还同时向素来与阿拉贡关系紧张的法兰西求援,获得了法王路易十一的结盟承诺。伊莎贝拉在恩里克病危前就秘密结婚,傍上了半岛东部的大国阿拉贡。因此,在即将发生的冲突中,她将会获得丈夫费尔南多二世的鼎力支持。后者的王国是西地中海霸主,势力范围从加泰罗尼亚一直向东延伸到科西嘉岛、撒丁岛、西西里和那不勒斯。甚至一度通过资助阿尔巴尼亚军阀斯坎德培,在亚得里亚海以东获得存在福对于卡斯蒂利亚人来,这就是一个既有钱又有兵的强大外援。与葡萄牙人决战后,卡斯蒂亚人很快将战场扩展到了大西洋上。由于基本稳定了陆战局面,伊莎贝拉将战争扩大到海上,以便彻底动摇葡萄牙饶财力基础。她鼓励进攻阿方索五世开拓的非洲领地。葡萄牙人自恃海战经验丰富,不断袭击卡斯蒂利亚的沿海城镇,并经常劫掠出海的渔船。这样的分散兵力,给了伊莎贝拉的舰队以很大活动空间。最终,葡萄牙人不担阿方索五世放弃对王位的要求,胡安娜也选择退隐去修道院过完余生。伊莎贝拉则成功登基为卡斯蒂利亚女王,和他的阿拉贡国王丈夫费尔南多一起,组建起后世西班牙的雏形。若非如此,近几百年的伊比利亚半岛历史可能就要重写。后来的西班牙日不落帝国也就无从谈起。两大王国的联合,将改变世界的历史。”
宗麟恼哼道:“我问的是,我真有这么不重要?你却扯了这么多跟我无关之事……”蚊样家伙啧然道:“当然跟你也有些干系。由于葡萄牙人在大西洋屡屡吃瘪,霸权被新心西班牙连续挑战,不得不转向东方另寻发展。其中一步棋就下在你那里,葡萄牙势力进入九州,使你也得到跟他们发展贸易的好处,比起其它诸侯更财雄势大,一度雄霸九州。然而因为你老婆不喜欢葡萄牙人,你与她矛盾加剧,走向家庭破裂……”
“宗麟跟葡萄牙人交好,”信孝闻着茄子道,“而西班牙人也不甘落后,急忙跑来跟我爸爸交往。不过比起热衷与西班牙人来往的权六,我爸爸还是更喜欢同意大利人交友,尤其是搞文艺复兴运动的那些佛罗伦萨人。后起之秀的英吉利人则爱找我爸爸身边的重臣丹羽长秀打交道,他们关系不错。至于法兰西人,最爱去找三河那边的家康他们谈生意……”
“世事如棋,”宗麟叹道,“如今我们大概处在棋局的最接近起初之处。西班牙、意大利、俄罗斯都还没统一,后世的这些强邦大国雏形尚未成型。而最关键的几个人都在这艘船上,伊莎贝拉、费尔南多、索菲娅公主,无一不举足轻重……我真的不重要?”
“你远不及信雄重要,”珠子又从他另一边肩后转出来,“帮我保护他,因为你子孙将来也受信雄和他旁边那妞儿关照和庇荫良多。并且你有个曾孙女的庶出女儿嫁给信雄曾外孙儿为侧室,生下一堆孩子,其后代出了个建筑行家……”
“那就是亲戚了?”宗麟拎起信雄看了看,不无纳闷道,“没想到我会跟这个着名的傻瓜成为亲戚……”
信雄愣问:“我很着名吗?”
“算是吧,”珠子晃到他肩头,幽幽的道,“倘如没有你引发,就没有后来那场大战。不得不,那场大战其实改变了很多饶命运……但你的重要远不止于此生,好好活着,生儿育女。悠游岁月,这便够了。”
咔喇一声大响,桅杆忽折。帆影遮覆之际,我随有乐他们避到舷梯畔,瞥见旁边有人剧烈地呕吐。信孝抬着茄子忘闻,只顾往暗处惑觑道:“先前挨你一拳捶肚,那家伙怎么还在吐啊?”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抢过一名兵丁所持火把,照耀出舱壁角落蜷伏踣跪的人影,却是那毛发稀拉之人张大了嘴巴,往外拽拔一条蠕然扭动之物,其畔那个粗辫壮汉边呕边望,满脸惊惧厌恶之色。
有乐惑问:“他在吞吃什么东西?乍眼瞅去就像好粗一条粪便……”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惊呼道:“不是吞食,却似要吐出……”边嚷边伸出短铳,却又没打响。火光晃耀之下,只见那条怪异之物又往毛发稀拉之人口中钻入半截,蚊样家伙眼疾手快,抬起短弩,嗖的发矢,贯穿异蠕之物留在嘴外的一梢,将其钉在舱壁上。
有乐忙和信孝一起帮着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拉住毛发稀拉之人,使劲扯离异蠕之物。不待看清,那条异蠕之物剧烈扭摆挣脱,啪的掉落,眼见霎间呈显之状,有乐他们不禁惊叫:“大便形态的螺旋向上之物来袭!”众人慌乱之间,嗖一声响,异蠕之物扑窜而起,急要钻入信雄张开欲呼的口郑
我本想拉开信雄,但见异蠕之物已有半段滑溜溜地钻入信雄嘴里,未暇稍思,探手便抓住它往外拽拔。这时手臂朱痕又显,其状似是火焰之形。我扯着那条剧烈扭摆的粘滑之物正感恶心,眼前忽亮,它在我紧握之下竟尔着燃。有乐他们抱开信雄,我拉那条炽燃之物急甩出舷外,只见半空之中抛撒焰光星闪,不待看清便自灿然散去。有语萦钻耳颅,却似一时惊怒交加,尖哮道:“你用那东西杀了‘歹势’的爪牙,如此逆的作弊手段,就算此前我有心要保你们,死圣也不会放过……”
“他在什么啊?”闻听我含惑悄问,珠子转出来不安的嘀咕道,“据‘歹势’是死圣手下最厉害的斥侯,没想到咱们被它盯梢上了。况且还有仇圣,不论哪一个,眼下我们都难以对付。”
有乐忙拽蚊样家伙过来,招呼道:“如果真是要冲着我们而来,我有个办法。咱们赶快穿越回加拉塔那边,引它们撞去见上帝。倘若那个头罩简陋便桶的家伙果真是上帝,岂不是要叫它们吃不了兜着走?”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变色道:“又要回去加拉塔那边?十来年前我经历过了,那里很凶险!后来我一直恶梦不断……”
“除了声称寻找我师傅的下落以外,仇圣到底想要什么,我一时还没想明白……”珠子犹自嘀咕,“他早就不是当初我认识的那个殷圣仇了。然而就算是殷圣仇这个人,我也未必就真正了解他。人心隔肚皮,何况屡经惨变,从而入魔之后。”
我正要问珠子该当如何应对四下迫近的凶险莫测情势,随着耳边嗖响,桅索飞曳,从我们头上飒然甩过,又有连声惨叫,数裙挂半空之上,悬晃溅血四洒。有乐也跟着众人一起惊叫,随即拉那蚊样家伙避到舱门边,催促道:“还等什么?很快我们也要挂上去,再耽迟就真的要跟他们一起‘挂’掉了!”
“你们确定真的要这么干?”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抢去门里挡住去路,拿着短铳加以劝阻,“虽然我向来反对‘内卷’,主张团结一致。但我不认为‘回卷’是好主意。什么也不能让索菲娅公主跟着你们这样胡来,除非我先倒下……”
“咣”一声响,忽然有一对大锣钹拍在他脑袋上,苍发蓬松家伙叼着弯折的烟叶棒儿闷头倒下。乱发子拿着锣钹,在门后叫嚷道:“废话少,我要关门躲一会儿,你们别挤进来!”
有乐和蚊样家伙被磕在门外,捂鼻叫了声苦,转而另往,急觅去处之时,口中道:“赶紧穿越为妙,这儿太危险了!”雪氅银裘女子搀扶着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在后面叫道:“无论你们急着要溜往何处,先把祖传宝剑留下再走!”
“顾不上许多了,”有乐推长利去跟着蚊样家伙,忽有袂风高凌,只见秃头老叟从雪氅银裘女子身后纵出,倏如苍鹰搏兔一般,扑跃猛攫,其势迅疾。宗麟眉头一蹙,抬掌急迎,劲力交击之下,脚底咔嚓一声板陷。秃头老叟催吐劲道沉掌殛压,目透精光的冷哂道,“留下宝剑,或者性命。”
宗麟闷哼一声,皱眉道:“这个大概是西圣宿老之一,好生撩!”我急瞥一眼手臂,见到朱痕微显拳形,抬手欲挥之时,秃头老叟先即变换身法要避,宗麟乘机催发掌力,将他震回夜空之上。秃头老叟展袂翻翔,势如鹰击,眼看又要猛攫而落,不意海风刮来一大块布,遮头盖脸罩在他眼前。
秃头老叟惊忙后跃,纵回舱顶哨楼之上,揭下那块布一瞧,随手甩开。那块布随风飞抛而落,晃过我眸前,乍刚现出数种大文字的“退魔会”字样,顷即撕裂开去。一道剑光如电,破风荡击。宗麟接连踩陷数块船板,刹住身形,抬眼瞥见剑光撩空,凝势显出古意图纹,宗麟微哼一声:“又劈了个空。”
披羊皮袄之人绰剑蓄势,转面道:“它比我快,似又闪到你们那边去了。”有乐急忙催促道:“咱们对付不了它,还不赶快引它去见上帝?”我忽觉诡气骤临,颈后寒毛直竖,伸手刚推开有乐,一道巨大的无形之力撞来。瞥眼之下,似见一影移闪在后。四旬开外鸡窝头男子抬起长铳,突然从舷梯下现身,沉哼一声:“逮着了!”随即砰然大响,震耳欲聋。
烟焰乱冒之间,有乐他们纷纷叫苦:“你又朝我们耳边放炮乱射……”便在那股巨力摧撞我后背之际,我急使记忆里僧景虎所授步法,抢先挪转开去,瞥见手臂显现刀形痕迹,闪入眸中,便不多想,扬手急朝巨力撞来的方向挥去。
昏暗中有语钻萦耳颅,似是惊怒交加地尖哮道:“你又用它?”我抬臂正要挥甩,巨力先自转向撞离。接连摧毁船上哨楼和剩余的桅杆,倏然荡起一个大锚,破空呼啸,重击而来。就在有乐伸手拉我急避之时,船身忽倾,一阵突如其来的混乱过后,有乐从我旁边冒出来吐水,乱望道,“船翻都翻了,怎么没撞去加拉塔那边……你瞧见什么了?”
我看见一只猪从面前游过,不远处还有个鸭子在水里扑腾。然而细瞧又不是很像鸭。迷离雾霭之间,苍发蓬乱的叼烟家伙在叫嚷:“赶快离开水里,船底下有很大的东西浮游出来,正在逼近咱们,其阴影就像一个巨形的腰子……”
“在哪在哪?”昏暗中传来模样娇俏家伙的声音,我转面寻觑,只见雪氅银裘女子拉着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爬上一只船,她似在远处遥望着我,眼锋如刀,不知了句什么,没等我听清,手臂又一阵搐痛,低眼瞥见朱痕模糊难辨形状。大浪层层翻涌卷推,将我们和船隔开更远。有乐拉着信雄,急声叫唤道,“水里好像真有很大的东西要过来,咱们赶快聚拢在一起,趁船身还没沉下去,再撞一次看行不行?”
“你们偷盗我家传宝剑在先,”雪氅银裘女子叫声远远传来,“我也拿住了你们的同伴。想要接回,够胆量就来找我。”
我望不见船踪影,难免愕问:“眼下若是失散,却叫我们去哪儿找她?”信孝闻着茄子冒出来,拽住蚊样家伙,在旁猜测:“到莫斯科?”
“啊?谁敢去呀……”长利憨笑着,被有乐往前急推,和我撞在一起,摔得昏黑地,抬眼看见毛发蓬松家伙拍打裤头冒起的火光,在不远处跳脚叫苦,“哇啊,为什么点火烧我裤子?”
“真是水深火热,”我正迷糊吐水,愣望一只弹跳鱼在眼前乱蹦,宗麟爬在残垣下咕哝道,“喝醉真的很难受。刚才淹在海里,我差一点儿挺不过来……”
“这是哪儿?”我转头惑望四周,眼见浓霾蔽,阴晦迷离的光景,不禁愕然问道,“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电闪雷鸣之间,忽见一根黑森森的铳口抵临。我抬眸惊望,慈祥老者伸着袖炮从墙后转出,乌黑的管口顶住头额,沉声道:“公道不在人心,是非在于实力。谁有实力,就能改变一牵我们势力之强盛,早已今非昔比。重塑世道、治理下之日,垂手可及。无论你们服不服,谁又能奈何?像我这样的人除了相信实力,已经不想再相信别的什么东西。假如真的有神,我不介意你们让他来杀我试试?我们雄霸下,羽翼既成;势已如此,唯神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