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心有所仪.眼前不可得.心有所念.空梦一场（2/2）
伊里奇张弓搭箭，箭去似流星，只可惜箭到中途便落下，不能伤人，——因为此时的袁承天已经背负着这位索菲亚公主堪堪到了山巅之时。索菲亚负在袁承天的肩臂，可见他俊逸的面畔透着一种呼之欲出的盖世豪情，而且呼息之间仿佛和天地感应！她这时便想永远和这袁大哥不分不离，天长地久！——虽然他也只是来此不多时日，可是索菲亚心中却有种难以割舍的情怀，仿佛许久以前似曾相识——而今今世再相逢！人生之中岂非永远充满了无尽的变数——悲欢离合总是在不停地重复上演，所以人生尽头是悲苦！天下谁人可以解脱？
袁承天心无所念，只是想着背负这位索菲亚公主再到此山之巅，脱此险境，不为敌人所制？其实他倒全然忘却了别人追杀的是他，而不是背负的这位索菲亚公主！
眼见到了此山最高处，袁承天心中千钧重石总算落下，心想终于到了安全之地，心中竟有种说不出的万千喜悦。当他身子站在山巅，迎着猎猎的大风，虽然面色沧桑，却透着千古英雄豪气，将那悲观的情绪抛之九霄云外！
索菲亚公主见他当风而立，姿态雄奇，竟有种隔世英雄的感觉，心想：清国有此英雄，我罗刹国只怕难已侵犯寸土！我皇帝父皇却总是心念着南方的邻国的邻土，却不知他们清国也有这样的肝胆热肠的绝世英雄！
袁承天此时将公主安置妥当，忽然心生愧疚，心想：他们追杀的是自己，却不是这位索菲亚公主，自己怎么将她带到这高山之巅，让她与自己一起受难？想想都是不该！可是事已至此，再无回旋余地，只有待得思想之间，忽然背后有人走来。袁承天回看之际，见是那位普来孙亲王，只见他本来面无表情，只是见到了索菲亚公主时才行君臣之礼。
索菲亚见这位亲王已非本来面目，面色沧桑，想来是在这山巅多受苦楚，何如在皇宫之中锦衣玉食？他也许此时才会明白生存艰难，更何况这世上乞讨的苦命人？只是这道理他虽明白，却未必会接受，因为在他们看来，人各有命，天各有主，所谓富贵天注定，凡人不可以勉强所得，似乎只有受罪的份；所以他也决然不会怜悯世人，在他眼中苦难中的人便该受苦受难！索菲亚见是这位亲王心下不喜，只是执手为礼，便默无一言走向一旁。
普来孙亲王见袁承天几次三番下山又来，衣衫被山石磨烂，透出肌肤，而且破裂流出血来，只是他并不觉得苦痛，因为救人于危难之中本就是他的本分，因为他知道古来大侠，义之所在，分所当为！所以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心中只是关乎这位索菲亚公主安危！
普来孙亲王来到山崖之边，向下张去，只见有兵士正艰难缓慢地以刀为穴向上攀来，虽然行动缓慢，可是假以时间总是可以攀至山巅——只见当先有一人却是行动迅速，不是别人，却是那伊里奇，因为他要攀上此地杀了袁承天，救下公主好去皇帝面前请功领赏！更有一点可以亲近这位自己心仪已久的索菲亚公主！他见此情状，心生忧虑，心想：我若任由他横行，一旦上得山崖，我们岂不危矣？他四顾左右不见有顺手的兵器，只见有些许山石，心想：何不用此山石击退来犯之敌！他想到此处，心想以一己之力决然难以应对，只有与眼前这姓袁的中土小子联手方可击退强敌……只是——他是汉人，心中一直都怀恨着家国情怀，怎么可以和自己共御强敌？可是性命攸关之时自然只能抛弃成见共同对敌。袁承天见他眼神之中透着期望，心想：他自恃身份不肯屈就，自己也不能托大，因为一旦伊里奇他们攻上山来，只怕谁都难已幸免，所以只有共同对敌才是正道。
他们二人心意相同，便共同搬动石头向山下掷去，只听得惨叫连连。伊里奇正在攀登，不防山巅之山抛下石头，将正在向上攀登的兵士砸死跌了下来。他心中也不由得担忧，生怕忽然有石头砸向自己，那么自己便避无可避，只有死的份，所以只有放弃，否则身死便在眼前。
山下的拜月教教主伊凡见这伊里奇惧这石头伤到己身，已然放弃攻上山巅擒拿那袁承天，虽心有不甘，却也是无法；其实伊里奇何曾想过放弃，只是性命攸关之时也只有放弃，虽然心中执念于那索菲亚公主，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也只有心中自怨自悔！
可是伊里奇下来之时心中犹有不甘，忽然头脑之中闪现一个恶毒的念头：何不用黑油燃烧绳索，让这山壁上的结冰融化，让他们永远呆在山巅之上也不可以下来，自生自灭，岂不是好。他将这主意告知了教主伊凡。伊凡听了心中甚喜，便令手下兵士将粗麻绳索挂在他们下来之时的兵刃之上，然后浇上黑油，用石头打火，将这长长绳索燃烧，只见冲天火焰而起，犹如一条长长的火蛇从下而上直燃烧到快到山巅。这样一来冰雪融化殆尽，袁承天再也不可依山穴插入短刃依山而下，断了他们逃出生天的机会，不可谓不歹毒！
索菲亚见了此状，心中不禁悲凉，心想都是自己累及袁大哥——因为以他之能本可以独此求生，可是他为了自己的安危又自涉险上了危崖之上，似乎便是绝境，可不是自己连累了他。她想到此处不由得泪流了下来。普来孙亲王见状心中不由恼怒，心想你身为堂堂一国的公主却心系这个中土小子，真是岂有此埋！他眼神之中不免透露着嗔意。索菲亚公主却不加理会，心想：我的事情却要你管。她来到袁承天面前，不免用手去揾他创口的血渍。袁承天手臂不免缩了回去，心想：这样总然不好。因为在他心目之中总是男女礼教大防，又况且是自古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所以他每每处此境地都是退缩，这也是他的性格所至，总是透着礼教为先，在他觉得人生天地间，光明磊落为第一要义，再者便是忠义乾坤，以我之心去救天下庶民于水火之中，虽然也许力有不逮，可是还要前行，以践心中理想，纵千万人于不屑，而吾义无反顾，而吾往矣！所以有时旁人看他愚不可及，似乎如呆子一般，不知人间世务，可是他却不去理会，纵然世间无人知他心意，他也不在意，依旧在忧患之中执念心中的不灭信念与理想！
索菲亚公主见他躲避自己，似乎事事都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心下不免生起万千愁苦，心想：莫不成袁大哥心底里瞧我不起，认为我是番邦女子——礼化未教之人……她不觉眼泪扑簌簌而下。袁承天哪里想到这位索菲亚公主如此神伤，便想说些安慰她的话，可是目之所及，却见普来孙亲王就在旁边，心想自己还是不说的好。普来孙亲王又不是不知人间世情，所似便自走开，来到山崖之边看那燃烧的草绳余烬犹在星星点点，不由心中长长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身为一国亲王，不料有今日之祸事，实在让人实料未及！可是凭自己的本事似乎无有逃出生天的可能，似乎只有听天由命，此时肚腹之中不免犹自叫了起来，有些饥肠辘辘的感觉！
袁承天见他走远，这才心无所忌来到索菲亚公主身旁，悄悄安慰她。索菲亚本无意恼他，只想心中一时气恼不由勾起了她的小性不免有些神伤，而经袁承天低声赔礼也就不再落泪了。只是公主此时心中也自辘辘叫了起来。索菲亚不免脸色一红，有些难为情。袁承天故作不见，走了开去，心想：在这山巅那有可食用的东西？忽然他目之所及，只见一块巨大犹为融化的冰雪似乎动了动，心中不由想到了雪蚕——他在昆仑派时便听师父说起大雪之下常有长余尺寸的雪蚕，通体的雪白，而头脑却红，常年在冰雪之下和山缝之中生存，可以吃食，其肉鲜美，不但昆仑山有便是那蛾眉派所在地之蛾眉山北，史籍明文有之，明巜本草纲目》引叶子奇之《草木子》所载：雪蚕生阴山以北，及蛾眉山北，世人谓之雪蛆，两山积雪，历世不消，其中生此，大如瓠，味极甘美！其实非但蛾眉与阴山有之，便是昆仑之山大雪覆盖之下也常常有之，只是当地之人见其如虫，心生厌烦，所以无人食之，便不知其味甘美；今时今日忽见这大雪之下有物蠕动，那么不问可知便是这雪蚕——只是只闻其名，而无食之，所以至于究竟如何袁承天也是不知，心想：当此困境也只有权且拿来食之，胜似轱轱饿肚子！
袁承天从厚厚的积雪之下捉出几只雪蚕，只见有二尺有余，只见头脑果是红色，心想莫如用水煮熟才好，因为用火烤害怕一时融化了——其实倒不至于，只是他做事向来稳重，觉得还是用水煮好些。普来孙亲王远远见这袁承天，视若无睹，因为他心中对这中土小子殊无好感，以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只是想着别人的坏心思，以为天下尽是有心机的人。袁承天四下寻找，山巅之上哪有瓦钵之类的器皿，只有找了块凹下去的石块，将冰雪放上，放了进去。索菲亚久居皇宫，哪里见过这雪蚕——先前见他从厚厚冰雪之下拽出几条雪蚕，很是吃了一惊，还以为是什么怪物，可是看仔细了才知道是雪蚕。她虽久居皇宫，没有见了，可是宫中的侍卫却常常说及这雪蚕，说它可是世上一道美味。当时她并未十分在乎，因为身居皇宫，那有自由出去，所以对此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今日见袁承天将这雪蚕在石块之上煮食。一阵阵清香传到她的鼻中，不觉舌尖味蕾动了动，有了食欲。袁承天用手拿起一只煮食雪蚕给索菲亚。索菲亚见了直皱眉头，手却不敢接有些惧怕这雪茸茸的东西，害怕一接过来它便动一动，那可是实在惊骇，所以心中虽饿，却怯怯地不敢接。袁承天见这位昔日锦衣玉食的大公主，今时身陷险境，虽饥饿难当，可是还要矜持，心中只觉得好笑。他便将这雪蚕去除头尾，剥去皮壳，将白色的雪蚕肉放到她手上，说道：“公主你吃吧！”他本来还想说这你就不用怕了，只是一时没说出口，怕她又要生嗔！索菲亚见袁承天这窘迫的样子，但觉心中好想不由得笑了出来。袁承天见她笑颜如花，在这寒冷的雪山之巅，肌肤逾雪，竟有一种绝世之美，犹胜那在雪巅之上盛开的雪莲花！
索菲亚见袁承天看得自己竟有些怔怔出神，不由得叫道：“袁大哥，我这样好看么？”袁承天从臆想中惊醒，心想：自己怎么又入凡俗，自己此来可是要从那伊里奇手中夺回他偷偷潜入伊犁所绘制的山川要塞军事地图，此刻怎么可以胡思乱想真是不该！索菲亚见袁承天脸有些红，不再问询，只是盘膝仰首见天，幽幽说道：“袁大哥你在中土也这样喜欢过一个女孩子么？”袁承天听了心中不由得隐隐作痛，一时不能自己，大有经脉错乱，走火入魔之兆；还好他有自控力把这经脉重新导入正道，便是如此心中也是万千痛苦，一想到清心便双眼有些湿润，如果不是公主在侧，他几乎便泪水流下，因为世上最苦莫过情之一字，古往今来不知害死了多少的世上有情人？
索菲亚见他一时气塞，脸上尽是悲苦忧患之状，便知他久经忧患，在世上多受苦楚，不禁也是伤感连连；她虽贵为一国公主，可是从来都是悲天悯人，看万物皆是悲伤，亦知生而为人的艰辛，每日为了生涯在这尘世之中苦捱，只是不知哪日方是这人生的终结！
普来孙亲王正自居高以下看那山下平原之上的人马渐渐退去。因为伊凡见这山崖之上的冰雪被油绳燃烧，再无可倚之处，量袁承天他们决无可能从山巅再行下来，除非他们如鸟儿般生出翅膀，否则绝难逃出生天，所以心无所忌率兵士退回王城。
袁承天将这煮熟的雪蚕放在普来孙亲王面前。普来孙亲王看也不看他，仿佛这是理所当然之事，便大喇喇受之泰然。这雪蚕的美味让他不禁肚子又轱轱叫了起来，再也顾不得王爷的矜持，用手剥去这雪蚕的外壳，放入口中大嚼，但觉甘美异常，这是他平生从来没有吃过的佳肴！袁承天只是吃了一个雪蚕，因为他并不觉得饿！
一阵凛冽北风吹来，卷起这山石之上的雪花，不意竟扬了这位亲王一头的雪花，湿漉漉的好生难受，不由地愤怒道：“死老天，你也来无辜寻找，真是可恼之极！”索菲亚在王城之中从来没见过这位亲王如今日之狼狈，不觉嗤嗤一笑。普来孙亲王道：“公主你笑着什么？”索菲亚道：“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你如今日这般模样？”她是你受人恩惠，而不知谢人之恩！其实袁承天本来就没有要他感激自己，因为这不是他的本性！
普来孙却不以为然，放下手中未吃完的雪蚕，说道：“公主世人总有落魄之时，谁也不是英雄一世，便是你的父皇当年不也如我一般？”他忽然打住不再说下去，因为这可是对君主大不敬，而且现在还有袁承天这个外人在场，自己便不能性之所之，胡乱说话了！
袁承天听了他这番话，心想不错，记得太史公曾说：古者富贵者名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再者自古江湖英雄豪杰辈出，犹以明亡清兴以来百多年间，天下反清复明之势力虽屡败屡战，虽然义士死亡殆尽，然而仁人志士从来都是前仆后继，正如袁督师所言：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正所谓：汉人不懦弱！从来如是，所以天下不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