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她曾是天才3.0（2/2）
“我只想做个流浪汉。”
覃教授一把摔了筷子！
“你做流浪汉，你对得起国家和人民养育你的金钱和心血？”
顾璇本来继续帮梁时雨辩护，可是哪怕她说回牧区给母亲做助手，哪怕她说回去放羊，也算是革命分工无分贵贱。可她想做流浪汉，这……
面对冲突，他又有点畏惧，本能想躲，生怕她俩闹起来殃及自己。于是，不太讲义气地闭嘴没吭气。
梁时雨低头看自己的手，手里捏着筷子，青筋都爆了出来。
“我不知道感恩，我有负于国家人民，所以我不是英雄。可是英雄在哪儿呢？青山公墓！也不知道是谁拿着染血的功勋升得更高、坐得更稳！”
这真是亲师徒，吵起来可够狠的。
顾璇心里发颤，心说这怎么还牵扯出一个故人？而在故人之外，必然是涉及到有个恶人咯。恶人逃之夭夭、风雨不侵，于是受害者互相怨怪。
“二位好久不见，不说这些不愉快的，都怪我多嘴，我自罚。”
覃教授拉着顾璇的手，不让他喝，瞪了一眼梁时雨。
“小顾你吃你的，别管他，我刚说到哪儿了？”
“说到上北京。”
顾璇其实已经不打算再追问了，但覃教授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喝一杯酒继续摆龙门阵，神态自若。
而梁时雨也接着吃，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联想起火箭班的背景，顾璇也就明白了这不是个单纯的以筛选人才为目的的机构。人对陌生事物有天然的好奇心，且又带着任务，又有特权，又有资源，怎么也得研究个尽兴。可想而知，火箭班是在教育天才，也是在研究天才。
梁时雨入学十个月后，在一个满月的夜晚翻墙逃跑。岗哨第一时间报告，所有特情人员都跑去追。
基地外面是秋收后的农田，一望无际，且又是明月在天，有人跑掉怎么可能找不到？
但就是没找到！
人们空手而回，个个战战兢兢不知道会面临怎样的处分，且又满腹疑惑，这孩子难道凭空消失了？简直要怀疑是否有夜行猛禽来袭。
就在这时，人们在一个小男孩的枕头夹层里搜出了字迹歪斜的纸条，是梁时雨的笔迹，写着：四川省甘孜州甘孜县红星牧场兽医防疫站。
这是梁时雨母亲—张思甜同志的工作单位。
抱着一线希望，人们兵分两路，一部分搭飞机，另一部分开车，连夜赶往四川。
车子到达的时候，先遣队已经走访了牧场，没有收获。
大家不敢轻易放弃，散开寻找。幸而在当天下午，有人报告说找到人了。
覃教授的丈夫爬上一面向阳山坡，看到了一群雪白的牦牛，以及趴在牦牛背上呼呼大睡的梁时雨。
“这……这怎么可能呢？”
顾璇虽不曾混迹市井，但凭想象也能想出来不对劲，一个8岁的小孩，没身份证没钱，出门只能靠两条腿和被骗。然而，她固然没有坐飞机的人快，也不比直接开车过去慢多少。难道上帝给天才单独留了时空之门？
覃教授故意问他。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顾璇一摊手，任君宰割的模样：“如果是我，我铁定听话，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
覃教授握着他的手，笑得前仰后合。
“你呀你呀。”
其实真相很简单，梁时雨并没有逃跑。
“哦，我知道了！”顾璇眼睛一亮：“她是坐车回去的，就是去四川找她的那部车子！”
覃教授有点意外，投去一个欣赏的目光。
“你这脑子很快啊。”
“老师您别骂我。”
当时基地开出了一部小轿车，一部军车，在军车的车厢里靠边有一个板条箱子，需要的时候装东西，不需要的时候坐人。
梁时雨翻了两道墙出去，把特情人员钓鱼似的引走，她自己又翻了回来，藏在军车车斗的板条箱子里，就这么一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回了家。
“其实我最应该感谢的是常将军，他真是个好人。”梁时雨轻声说。
常将军就是覃教授的丈夫，火箭班的教官。
当时人们急得咬牙切齿、恨上心头，商量捉住梁时雨一定要狠狠惩罚，杀鸡儆猴，让所有火箭班的学生以此为诫。
常将军斯斯文文的声音夹在愤怒的抱怨中，细细如雨丝，温柔却坚定。
“你们别这样，别吓着孩子。”
看吃得差不多，顾璇支使梁时雨去挪车，借机问覃教授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我准备内退了。”
顾璇惊讶，刚想张嘴，覃教授摆了摆手，解释说是自己想休息一段时间，还嘱咐他别告诉梁时雨。
“她又不是小孩子，老师您现在身边也没亲近的人，没必要瞒着她。有事情她也可以帮忙的。”
“能指望她什么？她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为什么这么说？”顾璇握住覃教授的手：“老师您不能瞒着我。”
覃教授顿了顿，反手拍了拍顾璇的手背。
去年地震救援，覃教授的老公、儿子、两个徒弟出征，180天救援任务结束，就只有一个梁时雨活着回来。
天气预报今晚有雪，气压低得顾璇呼吸困难，他全身发冷。
捧着三个骨灰盒见恩师是什么心情？
他不敢想，也想象不到。
“老师，她……她也不容易。我虽不是特别了解她，但我知道她是个正直的人，许多话有口无心的，您别生气。我不知道这些，今天只顾好奇，没想到勾起伤心事，真是都怪我。”
覃教授说句实话，她有点怕了，人到了一定岁数总是会不自觉心软，这万一要是梁时雨再有点什么，他们夫妻这一生的心血也就全数付之东流了。因此，她允许梁时雨有意见，就怕她不闹，像去年那样闷不吭声地人间蒸发。
“你不知道，她只要起了反意，会不惜一切代价逃得远远的，哪怕是死。”
覃教授奋力眨眼忍住泪水，最后一句已是哽咽。
顾璇心口发紧。
“震后ptsd？”
覃教授闷闷点点头。
“或许我刚才是一时激愤，武断之言。”覃教授看着顾璇，忽然想到，也许，天才就是有很多机会的。
“或者说，天才会主动争取机会，这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按你们二人的交往时间，你们应是处在互相了解阶段。但你选择相信她，那么与她相处了二十年的我又有什么理由怀疑她？”
于她而言，我算是一个机会吗？或者说，光熙是一个机会？
顾璇心里沉沉的，觉得自己做了件正确的事，又觉得自己撑不起这么大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