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故路（1/2）
说干就干，两位年轻人正是天地不怕的年纪。
沁心自来临安避难已有半年，无数个夜里她从梦中大汗淋漓的惊醒，
熟悉小巷里那个曾经温暖的家现在又去了哪里，一切犹如梦中恶魇，
这是一种复杂的情感，那片地方承载了她童年的所有依恋，如今却又变成了她最刻骨铭心的伤心之地。
这就宛如人体上的一块疤痕，时间久远，疤痕似在愈合，但你知道它终究就在那里，靠近触摸时依旧能感受到昔日的痛楚，从心底。
也许是时候直面那块‘伤疤’了，也许还会流血，也许还会苦痛，但终究它已成为了你。
“郝伯，客舱准备好了么？”
林有豪领着沁心登上船，正是初秋的时节，他注意到海面浪花追逐堆砌，有团团的雾气正从水中升起。
“都好了，公子。”
一位年逾半百腰间绑扎束带的老翁正用吊绳从船帮吊起一桶水。
老人一只胳膊应受过重伤，从拎提水桶的动作看，动作虽然还算利索，但明显一只手已经使不上劲儿了，两只胳膊一粗一细十分明显。
还是来时的那艘船，虽然不算很大，沁心注意到，虽然天气寒凉，在斑驳湿漉的甲板上，老伯却挽着裤腿光着脚踩在上面，酱色的粗糙小腿上青筋匝起，被水淋着，身上还有丝丝蒸汽。
“荣儿，把艞板收起来。”
老伯对着船下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喊道。
“公子，从未见你这个时间回去呢，四哥儿这次不和你一起吗？”
郝伯浑浊的眼睛看了眼跟在林有豪身后的姑娘，依稀记起半岁前的那个晚上也是这个女孩从台州搭船去到临安。
“不了，这次就我们俩。”
名叫荣儿的孩子利落的把艞板收拾好，怯生生的来到郝翁身旁，小心的打量着眼前衣着鲜丽的男女青年。
郝伯一把搂过荣儿向林有豪介绍到：“东家，他是邻家的孩子，叫荣儿，父母找不着了，我把他带上船，这孩子干活可以，我想着好歹学个手艺，有个活计，兴许饿不死。”
林有豪凝重的点点头。
沁心见那孩子，稚气尚未脱离干净，身上破布似的衣裳湿了半身，眼睛却格外的明亮纯净，心中不由得想起叶蟠起来，那明亮的眼神微有相似，心中顿时柔软起来。
蟠儿若还在，应是相仿的年纪。
沁心忙蹲下身，身上搜出些细碎银子递到男孩手上。
“拿着吧，买些好衣服穿。”
小男孩退了两步，他没有料到这位衣品不凡的女子会和其他人有所不同，突然的举动让他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傻傻的望着郝船头。
“拿着吧，要谢谢人家。”
郝伯教育道。
荣儿伸出沾满油污的手，小心的接过银子，怯生小声道：
“谢谢。”
沁心将手搭在孩子肩上，替他拂顺额上的乱发，轻轻的说：
“叫我姐姐。”
林有豪一怔，不由的想起了那个有些‘仇视’自己的可爱小家伙，心中不由得一阵伤感。
沁心美丽的母性光辉感染了现场的人，荣儿盯着沁心憋了半天，小鼻子潮红起来
“谢谢姐..姐。”
郝船头有些惊疑的看了看这位姑娘。
“荣儿，去干活吧。”
小男孩听话的朝着船尾走去。
叶沁心站起身来，看着男孩远去弱小的背影，叹了口气。
“没办法，这世道不太平！”
郝伯也顺着沁心目光的方向望望荣儿，虽然他和沁心仅有一面之缘，但他心中已了然，这个女孩和公子一样都是极好的人。
“心儿，这位是郝伯，我之前往来台州都是坐的他的船哩。”
林有豪给沁心介绍。
“郝伯，之前我好像坐的也是这艘船吧？”
“对，对！”郝伯朴实的笑了笑，“那会儿娘子没有注意到我，正是这船，就是老破了些，委屈了娘子。”
“郝伯，我看您虽然身子硬朗，但岁月不饶人啊，这海风海浪最是刺骨，何不在家颐养天年？”
沁心关心的问道。
郝伯将细胳膊的袖子解下感激的笑道：
“姑娘是懂海的。”
“我这是习惯了！”
船已缓缓开动，老人看了看江口的方向感叹道：
“赶了一辈子的海咯。靠海，吃海。家人都已在战火中没了，如今孑然一人，也没有了牵绊。”
“幸得东家垂爱，让我这把老骨头还有机会能和这浪天水地斗上一斗，斗一辈子了，想离也离不开啊~！”
林有豪看着江面泛起的风浪没有说话，甲板有些上下颠簸，他是清楚郝伯的，一辈子都宁愿呆在海里，对他来说，波谲云诡的波涛才是最好的家啊。
郝伯悠然自得的站在上下浮动的甲板上，花白的发须被风吹散开，身上皮肤闪耀着赶海人特有的光泽，那精烁专注的神情让沁心心中一颤，这感觉实在太熟悉了，曾经也有这么一个人，也是这样的皮肤，也是这样望海的眼神...
三人没有言语，望着远远而来的浪涛，各自思量各自的故事。
沁心稳定了一番情绪。
“郝伯，你年轻时是开船最快的吗？”
沁心无意想起爹爹经常向自己夸下的海口，常常自诩自己是开船最快的人。
郝伯对这个话题微微一愣，已经很久没人和他聊起这些，林有豪也饶有兴趣的望着郝伯，显然他对这个答案也很有兴趣。
“那是自然。你们别看我现在老了些，要是有艘我要的那种船，我敢保证没人追得上我。”
“哦？还有哪类的船可以更快？”
林有豪问道。
“自己瞎琢磨的。”
郝伯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非常认真的描述起来。
“我其实一直就想着攒够了钱给自己弄一艘。那种船头尖尖的，有着巨大的白色船帆，船尾有宽阔的露台，铺上毡垫，美美的喝上一壶，那日子，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任谁也追不上我。”
老人徜徉在自己构想的世界里，微眯着眼睛抚摸着船上的扶杆，十分自得，仿佛这艘老船马上就要变成自己所想的一般。
“哈哈，老伯若有了你说的那种船，想去哪儿呢？”
沁心被郝伯感染，微笑着顽皮的问道。
郝伯微微睁开眼，浑浊的眼睛闪烁着精光。
“这些年尽跑些近海了。年轻那会我就想一定要去海的那边转转，也不枉废这一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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