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飞天（2/2）

蒋沉虽在蕉芸轩门前来来回回走了三年，却连在外厅喝一杯花茶的资格都没有，更莫说一睹长安一流舞伎风姿，眼下，孟得鹿跳的是一支异域舞蹈，他隐约在西北商人带来在画作上看过，据说在遥远的沙洲，山间佛窟里便画着许多这种被称作“飞天”的世外仙子。

他急忙关上窗子，生怕她一不留神便当真会羽化成仙，随风奔月……

夜风吹过烧得发烫的脸，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孟得鹿现在意识不清，他却不应该趁人之危盯着人家姑娘硬看，忙拾起地上的黑大氅想替她披上，孟得鹿却当真像仙子凌空，在狭小的房间内闪转腾挪，让他屡屡扑空。

他实在追不动了，干脆往墙角一缩，用墨黑的大氅兜头盖脸将自己一蒙，闭口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过了许久，孟得鹿才又昏睡过去，她的脸因为跳了半夜的舞而潮红未褪，看着那芙蓉一样的面庞，蒋沉终于忍不住屏住呼吸，渐渐靠近……

长安城内响起第一声鸡鸣时，孟得鹿已经悄悄潜回房间，表面上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心里却在盘算着昨夜亲自试药的结果——

荷亦呕吐并非与人私通受孕，出现幻觉也并非吸食“极梦之舞”，而是长期服用“消肌散”产生不良反应，以至于在“鸾羡会”上谵妄发作，不知沉浸在什么幻境之中才脱光了自己的衣物……

迷雾拨开，但人海茫茫，她完全不知该去哪里寻找购买“胡杨散”的真凶。

桃若正巧从门口路过，指着她的额头坏笑，她回头向镜中一瞥，才发现额间被人画上了一只小王八！

孟得鹿完全可以想象出蒋沉屏着呼吸在自己脸上作画时那副坏笑的嘴脸，只得擦了脸，咬牙切齿地在额间重新绘制鹿角花子。

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又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在蕉芸轩，每名舞乐伎都会依照自己的名字在额间绘制花子，桃若额间自然是一朵盛开的桃花，但这几日，她额间的桃花图形却悄悄地改变了……

在平康坊，几乎每天都有爷娘把养不活或者懒得养活的女儿卖入风尘，每个深夜，在舞乐伎与客人调笑应酬的软语娇音下都掩盖着少女思念爷娘的哭喊声和假母调教新女儿的打骂声，这是这个世界里再寻常不过的杂音，但今日蕉芸轩却发生了一件新鲜事——

一名名叫蓝达水的小贩上门卖人，带来的并非少女，而是一名俊俏的小后生。

众姐妹也觉得新鲜，挤在帘幕后探头探脑，看着热闹。

小后生生得细皮嫩肉，身材纤弱，一身简洁的粗布短打扮，一头黑发紧紧束在脑后，把一双眼睛都吊得像正在与夙敌缠斗的蛇，恨恨地盯着满屋里的人。

漫香连摇头，“如今这世道，阴阳混乱，坊间还大行起了什么断袖、磨镜的歪风邪气，我这里可不做那种生意……”

漫香与婵夕合作几年早已形成默契，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往日漫香话说到这份上婵夕就该出面撵人了，但眼下她却不知在想着什么心思，兀自神游……

蓝达水不慌不忙，一把扯下小后生束发的布带，如瀑的秀发披散开来，才衬出一张少女清秀的脸庞！

少女立时像被当众扒光了衣物一般羞耻，缩着身子钻到一名妇人身后，双目中的敌意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只有恐惧。

众人这才发现蓝达水身边还站着一名身怀六甲的妇人，只是那妇人身体僵直，连呼吸都没有任何声息，若不是枯井一般的双眼涌着泪水，几乎要被人当成一座泥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