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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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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得第一次遇见他,他就坐在墙头,手里拿着一个蹴鞠,看到她,竟是坏坏一笑就把蹴鞠扔了过来,她那时一脚就把蹴鞠踢过去,踢在他的脸上。

他丝毫不生气,朗声大笑,像是聚集了世上所有的快乐。

她鼻子忽地发酸,酸的厉害,她疾步走过去,一头扑入他的怀里。

章凤翼惊讶极了,他一直想要靠近她,可她总不给自己碰,别说给他抱了,今天她却自己扑了过来,他心跳的很快,笑容布满了脸颊,但他忽然听到她的啜泣声。

他的小姑娘一直都是个倔强的丫头,从来不肯服输,今日她怎么哭了?谁欺负了她?他心头大恼,可他并没有发问,而是松开那灯笼,一只手放在她后背,一只手抚在她头发上,紧紧的,温柔的将她拥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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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哭了多久,他始终站着不动。

要不是白果怕被人看见,轻唤杜蓉,她恐怕不愿从那温暖的地方离开。

她也从来不知道,男人的怀抱是这样的,很是有力,依靠在上面,好像什么都不用担心,她忽然有些害羞,可却斥责起章凤翼:“你怎么进来的,你这是擅闯民居。”

这才是她了,章凤翼笑起来:“我们这种匪徒,哪户人家的墙爬不上?你们宋国公府也不过尔尔。”

外面的人看不起他们章家,可章凤翼却从来不避讳他曾经做得勾当,因为过去毕竟是不好回避的。

杜蓉对此哭笑不得,抬起头道:“这事儿要是被祖母晓得,有得你好看。”

“你我都定亲了,又有什么?”章凤翼挑眉,“要不是为给你惊喜,我大可以从大门进来不是?还不是为等着你吗?”他拿起花灯,“今日我们家也挂了灯笼,我觉得这盏最漂亮,你喜欢吗?”

他竟是专程来送灯给她。

可她却在他面前哭了一场,她怔怔的看着花灯,眼睛湿漉漉的还不曾干。

他皱眉道:“是不是你父亲又做了什么?你告诉我,我给你出气!”

杜蓉摇摇头,她并不想他趟这浑水。

“这是我们家的事情,与你无关,我自己会解决。”她朝他笑一笑,“这花灯很漂亮,你既然送来,我就收下了。”

伸手去拿,不小心却碰触到他的手指。

他顺势就握住她的手:“蓉蓉,你很快就要嫁给我的,什么叫你们家的事情?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把她拉到怀里,“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你放心,往后我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但你也不要瞒着我。”

不是擅长甜言蜜语的人,却说得她心头满是暖意。

她今生是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但是母亲呢?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件事就算告诉章凤翼又能怎么样呢?她尽量放轻松的道:“今日峥儿生病了,我只是担心他,并没有什么大事儿,已经请了大夫,过得几日就会好的。”

这话半真半假,章凤翼也不容易识别。

“你快些回去罢。”她推开他,嗔道,“往后再不准这般了,传出去,你的名声又更难听。”

章凤翼不在意的笑一笑,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她双眸含水,面若桃李,夜色中像沾着露水的玫瑰,让人心动,他忍不住低下头,像一亲方泽,谁料被杜蓉一把推了出去。

“章凤翼,你不要得寸进尺了!”她满脸通红,轻喝声,飞快的跑了。

连月亮灯都没有拿。

早知道刚才她哭着的时候就该偷偷亲一下,章凤翼后悔万分,又觉得她翻脸不认人,明明刚才还留恋他怀抱,搂了许久呢,结果一不哭,丝毫的便宜都不给他沾,他无奈的摇摇头,把花灯挂在院落前的树梢上,从墙头离开了宋国公府。

杜若早上很早就醒来了,一见玉竹就问审讯的事情。

她也有些担心老夫人,那么大的年纪亲自过问,也不知道熬到多晚呢。

晓得她的心思,而且这也实在是一件不小的事儿,昨儿下人们哪个不在议论?杜云岩那可是在庭院里就打了刘氏一巴掌的,又是给杜峥请大夫,吵吵闹闹的,掀起很大的风波,所以玉竹与鹤兰也早留意着了。

玉竹道:“好像一整晚也没审出什么,因没有抓人,姑娘你想想,这鹅肉还不好放吗,指不定在厨房时得了一点就混在别的菜里,像是热炒这种哪里分得出来,随便夹一筷子可不就夹进去了?”

杜若一想是啊,要真用这法子,是难找出是谁。

但寻常人不会去害杜峥,除非是有仇的。

她从床上下来,套上绣花鞋,与玉竹道:“我好像胃口也不大好,你就要一碗清粥给我罢,我吃完了去看看祖母,是了,你先使人去上房瞧瞧,祖母这会儿在不在睡,谁的话我就不去打搅了。”

玉竹道:“一直有人看着呢。”

杜若就赞许的看她一眼。

梳完头发,那头来了消息,鹤兰听清楚了,过来说道:“姑娘,听说抓到人了。”

“是吗,是谁?”杜若竖起耳朵,她真想知道,是哪个良心那么坏,连那么小的孩子都要毒害。

“是吴姨娘。”鹤兰道,“老夫人刚刚叫婆子去押来了呢。”

杜若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可转念一想,吴姨娘平日里的言行举止有哪一样不是挑衅刘氏的?她仗着二叔的疼爱,很是嚣张过一阵,但每回总被杜蓉压制,后来老夫人也很是生气,就令吴姨娘禁足了。

要说理由,吴姨娘是有的。

“是她身边的丫环供出来的。”鹤兰道,“好像叫水芝。”

那水芝,杜若有点印象,很是老实,吴姨娘穿得花枝招展的出来,她总跟在后面,别的好像也没有做过什么。

她吃完早饭,便去老夫人那里。

谁料将将到得院门口,就听到很响的惨呼声,有些令人毛骨悚然,她停在那里,不敢往前走了。

看门的婆子见到她,急忙忙过来,小声道:“三姑娘快些回去罢,现在可不适合来请安,老夫人气着呢……昨晚上也是累着了,那是火上浇油,三姑娘或可等到傍晚再过来。”

杜若嗯一声问:“那是吴姨娘?”

婆子点点头。

杜若便转身走了,在路口遇到杜云岩,他好像是很急得跑过来的,满头大汗,杜若瞧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招呼都没有打,从旁边走过去。要是往常杜云岩定会要说她没规矩,可他现在担心吴姨娘,哪里管得了这些。

他直走到院门口。

老夫人晓得他来了,让婆子不要停棍。

杜云岩一进来就看到血肉模糊的吴姨娘,他冲到老夫人面前叫道:“娘你这是做什么?要这样打她?您这是要弄出人命啊!”他扑上去要拦住婆子,可又有两个护卫上来,一左一右挡住了。

老夫人昨日被这儿子着实气到了,刘氏是不对,没有照顾好杜峥,可杜云岩再怎么也不能当众打她耳光,这是要把几个孩子置于何地?

这消息传到刘家,她怎么交代?刘氏的人也不是全死了!

现在她打一下吴姨娘,看看杜云岩什么态度,竟然比对待妻子还要关心,她冷冷道:“昨日那鹅肉就是她命人放的,你说我该不该打?”

“不,这不可能。”杜云岩道,“她为什么要害峥儿,他们无冤无仇的,娘你是不是哪里弄错了?”他回头看一眼吴姨娘,瞧着她的惨状,只觉心头发痛,那是他一眼就看上的女人,所以才会买回来。

这不像刘氏,刘氏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要不是母亲,他会娶吗?他不会,他当时年少不晓得一个妻子的重要,他又为讨好母亲就答应了。

可刘氏哪里像个好妻子!

他叫道:“娘,您一定是弄错了,秋儿她不会那么心狠的!”

老夫人道:“她自己已经招了,身边下人也说得清清楚楚,如何把鹅肉混在菜里,如何被峥儿吃了!”

可吴姨娘却发现了一丝希望,拼劲了全力说道:“老爷,老爷,不是我做得,是水芝冤枉我啊,她告诉我厨房里今日杀了鹅,又说少爷吃鹅肉会起疹子,婢妾本是一点不知,是她说得,她又偷偷把鹅肉放在菜里陷害我。我,我不得已,老爷,我不得已才招了,老爷,救我啊……”

“娘,您听听,她是冤枉的!”

老夫人见他还在执迷不悟,手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俯视着他道:“我还会费劲心思去陷害你的小妾了!好,好,好,你真是我的好儿子!”

这句话好似雷霆,把杜云岩打得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满面怒容的母亲,到底不敢再开口,毕竟那是他的母亲,他眼睁睁看着吴姨娘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被拖着走了,那张曾经漂亮的,很是风情的脸,也不知被什么伤的,完全的毁了。

他坐倒在地上,浑身冰凉。

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他明明是真心对待杜蓉的,可杜蓉偏偏不听他的话,他明明是很孝顺母亲的,可母亲最看重的总是大哥,他明明为孩子们好,想休掉刘氏那个无用的妻子,可他们都怨他。

母亲也怨他,所以那样残酷的对待吴姨娘。

他摇摇晃晃起来,离开了上房。

这阵子,杜云岩都没有再露面,更没有再提休掉刘氏的话了。但老夫人也好似有些疲累,她弃用了几个管事,让谢氏选人填补上,后来便总在休息,谢氏与杜若说:“你得空多陪陪你祖母。”

大约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管怎么说,二叔总是祖母的亲生儿子,是她在祖父去世之后,一个人辛苦养大的。

杜若这日又陪在老夫人身边,秋天凉了,屋里早已经不用冰炭,她坐在美人榻的一角,在旁边念话本给老夫人听。老夫人中间好几回睡着,笑道:“这刘道仁写得话本也恁无趣了,还是宋陈写得好。”

“我也觉得宋陈的好看呢,跌宕起伏,也有意思,刘道仁的是平淡了一些。”她往后瞅一眼,“不过也没多少就要完了,祖母您勉强听完罢,总不能功亏一篑,我念得口都干了。”

老夫人就笑起来,哪里不晓得她的心思:“行罢,我就听你念完。”

杜若就念起来。

外面这时有个小丫环禀告道:“穆家送了请帖,让姑娘们明儿去打马球呢。”

终于可以看到穆南风的风姿了!

见孙女儿那么高兴,老夫人道:“打马球是有意思,想我年纪轻的时候啊,也喜欢打,不过若若啊,你怎么一点儿没学呢?”没等杜若回答,她又叹口气,“你反应太慢,真要打球,一个球过来,你来不及躲,打伤了脸可怎么行,还是不学好。”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反正大姐会打就行了!”杜若连连点头。

到得第二日,除去杜莺,三个小姑娘都穿着骑射服,高高兴兴的在二门处相聚,只见杜蓉穿着一身绯色,骑着高大的黑色骏马,杜若忍不住叫道:“真是太好看了,大姐,你要是男人,不知得迷倒多少姑娘。”

杜蓉扬眉:“那当然是。”

杜绣也笑道:“我们家也就大姐有这等英气了。”

听到这话,杜蓉理都不理,她可是记得那天杜绣的作为的,父亲打了母亲,她还光顾着去讨好呢!她冷下脸,拉住马缰,就往外跑了去。

杜绣见她这样也有些生气。

她又不像杜蓉,她有姐妹,有弟弟,她有什么?

她有得只是父亲。

见两人又是不合,杜若也不知该说什么,她低头拍拍坐骑的脑袋:“我们也走罢。”

她虽然不打马球,可身为将门虎女,马还是会骑的,不过杜云壑生怕她被马伤害,为她选了一匹性子很温和的小公马,颜色是雪白的,她看着漂亮,也不管跑得快不快就喜欢上了。

三人从大门出去。

几个丫环没有马骑反倒坐在清油车里,跟在后面。

今日休沐,路上人是有些多的,不过她们是要去芙蓉苑,那地方普通百姓可不能随意进去,也只有他们这等世家勋贵的贵公子,姑娘们才能游玩,是以她们走得那条路,渐渐的人就少了,偶尔一些买东西的会挑到门口,等到贵人们做他们的生意。

杜绣不知不觉走在前面,杜蓉与杜若并肩,时不时的说笑,落在后面,也不知过得多久,忽然就听见杜绣喊豫哥哥。

这名字实在叫杜若头大,她甚至不想抬起头。

可赵豫却骑马过来,淡淡道:“是你们啊……今日穆姑娘举办马球赛,必是请了你们。”

他目光落在杜若的脸上,曾经亲密好似妹妹的小姑娘,而今离他越来越远,他耳边清晰的回荡着母后的话,说他们成亲不合适,后来他与父亲说,父亲竟也不同意,甚至把他做得一桩小事拿出来,暗讽他太过急躁。

娶十三岁的小姑娘就是急躁了吗,他还真不觉得,奈何父亲母亲都不同意,他又能奈何?

他说不出的不甘,只觉杜若现在这张越来越漂亮的小脸也在讽刺着他,他暗地里冷声一笑:“便不打搅你们了。”

策马前行,路过杜若身边时,他扬起马鞭,猛地往马臀上一抽,坐骑抬起前蹄往前疾驰出去,不小心踢飞旁边的雪梨摊子,有几只梨子就跳了起来,直打在杜若的坐骑身上。

那马儿不曾经历过战争,没有那样的胆子,突然受惊,撒起马蹄就跑了起来。

杜若吓一跳,抓紧了缰绳,喝道:“快停下来。”

它从来没有跑得那样快过。

杜蓉生怕杜若受伤,连忙追过去。

马儿一直的跑,眼见要撞到前面的马车上,从车上却下来一人,也不知用了什么东西,只见银光一闪,马腿好似受阻,瞬时跪倒在地上,杜若坐不稳也差些摔下来,那人扶住她,轻笑道:“三姑娘,好久不见。”

杜若抬起头,才发现那人竟是宁封,不由惊讶道:“是国师您呀。”

宁封道:“看来你是没有做到关于我的梦,所以不知会遇到我。”他扶她下来。

她小心翼翼的踩到地上,垂眸瞧见他蓝色的衣角,依稀与那梦中有些相像,忽然就不受控制的脸红起来。

那是一种少女的羞怯,宁封盯着她脸颊,挑眉道:“莫非还是做到与我有关的梦了?”

“不,没有。”杜若没有否认,在心里暗道,只是件蓝衣服,这世上不知多少男人穿蓝色的衣袍呢,这不可能是宁封,他是道士,她道,“我没有做到这样的梦的。”

宁封凝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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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询问的语气,淡淡的,倒像是肯定。

杜若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低下头整理自己的衣摆。

对着他这边的侧脸洁白如玉,又隐隐有些红晕,比任何胭脂都要来得好看,宁封问道:“最近还去过宫里吗?”

她才想起面相一事,忙道:“多谢你了。”

“这句话你到今日才与我说,可见也不是真心的。”宁封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因为别的事情,才会帮你?”

“不是。”杜若连忙摇头,“我可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我没有机会见到你,便是想道谢也是无处可去的。”

她神色很真诚。

世上像她那样单纯的小姑娘并不多,而这在她来八仙观寻求他帮助的那一天起,他便已经知道了。宁封笑道:“我也不缺你一句道谢,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但凡你有困难,都是可以找我的,至于你有没有梦到我,总不是能强求的事情。”他顿一顿,“你的马刚才被我伤到,不若我送你一程?”

他往后瞥一眼,看到远处杜蓉的身影,便再次伸手扶住杜若:“你不要担心什么孤男寡女,我并不与你一起坐,走罢。”

声音在耳边异常的温柔,难以拒绝,杜若不由自主就走向车厢,弯腰坐进去。

那马车甚为精致,车窗比寻常马车的要大,雕刻着繁复的花纹,车座上面铺着雪白的毯子,在车座前面竟然还有个案几,安置着香炉,有白烟袅袅升起,散发出清淡的香气,旁边放着一卷书。

杜若瞄一眼,竟是宋陈的《寻香记》,她遇到知己般,惊喜道:“你也喜欢寻香记呀,我都看过五遍了!”

宁封在车前坐下,那是车把式的位置,闻言笑道:“这话本虽然不错,但也不至于看五遍罢?”

“确实。”杜若叹口气,“我看到第五遍已寻不到原来的味道。”

宁封嘴角略扬,问道:“你最喜欢哪一段?”

“我最喜欢卫凉找到绿樱时,他们在火岛上过的九十三日,那时虽然很艰苦,去海里捞鱼,去山上砍柴搭造茅屋,可好像那是他们这辈子过得最幸福的时候了。”

他哑然失笑,到底是姑娘家,最向往的总是美好的感情,可寻香记最终讲得,却是寻求大道的故事。他不以为然,可杜若却沉浸在那故事里,竟是有要把那些细处都讲一遍的架势,他心想,这小姑娘的话也真是挺多的。

不过杜若并没有说几句,杜蓉就赶到了。

杜蓉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杜若被一个男人救了,还坐了那男人的马车,而她居然好像并不认识,她心头升起极大的疑惑。

因为照常理,杜若既相识,她没有道理会认不出。

她直骑到车厢旁边,叫道:“三妹!”又看着车上的宁封,他虽然占得地方不是那么风雅,可盘膝而坐,袍边铺开来似莲花,浑身竟满溢着说不出的衿贵气,她微微一怔,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儿,便询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你救了三妹,我们定当会报这份恩情。”

宁封看向她,见她生了一对英挺的秀眉,便道:“你是杜家大姑娘罢?贫道姓宁。”

道士,又姓宁,杜蓉眼睛蓦然张大,牢牢的盯在宁封身上,有个念头冒出来,可她不敢相信。要知道,当初所谓的,国师一百多岁的传闻便是她告诉杜若的,她当然也以为国师是个年纪很大的道士。

见她惊讶的样子,杜若忙道:“他是国师大人。”

还真是的,杜蓉斜睨她:“你不早告诉我,我一直以为……”她顿了顿,朝宁封笑道,“原来是国师大人,今日真是多谢了。”

“只是举手之劳,算不什么。”宁封笑道,“我伤了三姑娘坐骑,你们要去哪里,为赔罪,我便送三姑娘一趟。”

见他要当车夫,杜蓉觉得有些古怪,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杜若这时与一个婆子道:“马儿伤了,你现在牵回去,记得莫要走太快,回头寻个兽医给它看看。”

婆子答应声。

见马儿一瘸一拐的走了,杜若方才收回目光,耳边听到杜蓉道:“既然三妹已经在马车上,便劳烦国师大人送她去芙蓉苑吧。”

宁封笑一笑,扬起马鞭。

马车疾驰而去。

杜若好奇他是不是真的会赶车,挪到车帘那里往外看,只见他悠然的坐着,不像是赶车,反倒像个在河边钓鱼的逍遥公子,时不时得拉一下竹竿,她甚至能想象到他的表情,定是极为惬意的。

不料宁封却忽然开口:“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她吃了一惊,她哪里发出声音了?可被发现了,也不用藏藏掖掖,她笑道:“我以为道士只会打醮,炼丹,修习道术呢。”

“我以前随师父云游的时候,学过驾车。”他淡淡道,“这并不难,与骑马差不多,你要不要来看看?”

她犹豫了会儿,挪到外面,但也并没有跟宁封并肩。

两人一前一后。

第一次坐在车外面,她觉得很新鲜,那是一种不一样的感觉,毕竟车厢遮蔽了视野,显得有些沉闷,这儿有点像……她忽然笑道:“那时候突然打仗,有次我们逃到庐阳的时候,连一辆马车都没有,坐得牛车就像这样,没有顶棚。”

七年前,周朝大乱,战火在各个地方点燃,他们所在的金陵也没有逃过,所幸当时杜云壑便是参将,手下有一支军队,连夜赶来金陵,保护他们离开,后来便在庐阳暂为定居。

那是风起云涌,腥风血雨的一段日子,宁封想起自己那时的光景,他侧眸看向杜若,她的面上是一点没有阴翳的。

好像这些战乱并没有影响她什么。

他笑了笑:“庐阳是个好地方……”说话间,耳边听到急促的马蹄声,不是从后面传来的,而是在前方。

就在这条清幽的小道尽头,有一匹赤红色的马逆着光直冲向这里,拉车的马儿受到惊吓,一下扬起前蹄要站起,嘴里发出嘶鸣声来。

宁封眉梢微杨,稍许松开缰绳安抚马儿,又重新把目光投向对面马上的年轻男人。

他穿着件海水蓝的秋袍,手里擒着马缰,身姿挺拔,到得近旁,喝令马匹停下,看着宁封身边的小姑娘沉声道:“你怎么会在国师的马车上?”

那声音很是熟悉,低沉的好像能在心底回荡,可杜若实在发不出声音来,她是险些没有认出贺玄的。因为她印象中的贺玄,不是这种样子。

见她一言不发,贺玄弯下腰,只用一只手轻轻巧巧就把她抱在了马背前面。

看见杜若全没有反抗,宁封便也没有阻止,与贺玄说道:“我只是顺道送三姑娘一程,王爷既也有心相送,我自当成全。”

这话听起来有些含糊,成全,成全什么?他的事情从来不需要别人成全。贺玄淡淡道:“国师今日去宫中只怕要晚了罢?”

“可不是?”宁封瞄杜若一眼,“告辞了。”

他架着马车疾驰而去。

贺玄也拉起了缰绳,明明听见后面杜蓉的声音,他此刻也并没有缓下来,倒是垂眸看见杜若耳朵都红了。她好像吓着了,整个人半伏在马儿的鬃毛上,远离他的胸膛,他道:“我叫你离宁封远一些,你为何不听?”

杜若没有说话。

她觉得贺玄突然抱她骑马,好像都没有他穿了蓝袍那么吓人,她心慌的不知道怎么办好,那瞬间记起梦中的情形,有一种迷陷的醉意,让人头重脚轻的,要晕倒一样。她现在讨厌死了自己会做梦。

她总不能看到一个穿蓝袍的男人,就要怀疑一个罢?

这样她可能要累死自己了。

她轻轻喘出一口气。

贺玄见她不答,只当她吓得厉害,说道:“我只是不想你坐国师的马车才会带你走,等到附近,自然会放你下来。”

听起来,他真的很讨厌宁封,杜若道:“刚才国师救了我呢,我觉得他好像没有你说得那么可怕。”

“是吗?”贺玄挑起眉,“只是一会儿功夫,你就那么信任他了?”

“也不是这回。”

“什么?”他恨不得掐住她的腰,“你还见过他?”

声音冷冷的,好像冰封千年的潭水,听在耳朵里浑身都在发凉,杜若直觉她要是告诉他,他会把她怎么惩罚了似的。可凭什么呢,他怎么管起她来了?杜若拧一拧眉道:“就是那回在八仙观,别的就没有了。”她问,“到底国师做了什么,你要这样说他?”

贺玄淡淡道:“他很会迷惑人心,等你上当了,兴许无法自拔。”

杜若半信半疑。

赤红马跑得更快,她一个不察没抓住鬃毛,整个人落在他怀里,感觉到他的体温,她耳朵又红了,直觉他今天奇奇怪怪的。她只是坐一坐宁封的马车罢了,宁封能怎么迷惑她?她连那个梦都没有告诉宁封呢,也没见他使出什么伎俩。

想到梦,她往前挪了挪:“你怎么要穿蓝色的衣袍?”

不是她说总穿黑色的不好吗?贺玄这时实在有些说不出的气恼,其实他一直都知道杜若的性子,但今日他好像非常的不悦,这种感觉是让他有些陌生的,他尽量平静下来,淡淡道:“本王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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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字是带着一些威压的,杜若不敢再惹他,闭上了嘴。

看来她是完全不记得那日建议他换衣服的事情了,贺玄眼眸眯了眯,瞧着自己这身才新作的秋袍,忽然觉得很不顺眼。

或许他还是应该穿他原来的衣服。

杜蓉这时追上来,叫道:“贺大哥,我老远便在喊你了,你没有听见吗?刚才到底发生了何事?”

贺玄停下马,并没有回答。

杜蓉早已习惯他的寡言,便看向杜若。

要从马上翻身下来,不是件困难的事情,不过后面坐着一个人就有些不同了,偏偏贺玄动也不动,杜若生怕他又像刚才一样抱着自己下来,那不知杜蓉会怎么想了,她就把左脚从另一侧吃力的抬过来。

杜蓉见状过来扶着她。

而杜绣直到现在才赶来,她感觉自己一直在追着她们,每回都是一头雾水,先是年轻的国师,现在又是贺玄,也不知中间是有什么事儿,一茬接着一茬的,饶是她心思活络,也弄不明白。

本想开口问,可一看贺玄那脸,她到底还是没说,与杜若道:“你这是要与大姐坐一起了?”

“也只能这样了。”

等到杜若上马,杜蓉坐在她后面,拉紧缰绳,马儿就朝前奔去,这会儿她才问杜若。

杜若道:“他是让我不要太信任国师。”

就为这事儿,连坐个马车都不成,非得跟他一个大男人骑马?杜蓉眉头拧了一拧,不过想到以前,杜若跟贺玄在一块儿的时候,杜若好像亲哥哥般的对待贺玄,她本又嘴甜,惯会撒娇的,便是铁石心肠也都化了罢?

或者也是当她妹妹一样关心,杜蓉道:“人是不可无防人之心,既然他这样说了,下回我们便小心些。”

杜若点点头,因贺玄也实在太执着了,一次一次的说,虽然她觉得宁封好似并没有哪里不好。

两人骑到芙蓉苑,杜蓉拉住马,回头一看,不止杜绣跟在后面,贺玄竟也到了,刚想说难怪这么巧呢,远处就传来男人的声音:“我等着你好久了,王爷。”

穿着深青色秋袍的章凤翼大踏步走出来,刚露面,不是对着贺玄,反是对着杜蓉抛来情意绵绵的一瞥,就像这头顶的日光般扎眼,惹得杜若,杜绣都笑起来。

杜蓉脸就忍不住红了,恼他当众这样轻挑的样子,她一扬马鞭,擦着他肩头过去。

杜若听见章凤翼与贺玄说,今日他带了美酒过来,还要与他玩投壶,她心里就十分的好笑。因穆南风邀请姑娘打马球,早就在官宦之家传开来的,以章凤翼对马球的喜欢不可能不关注,也会猜到杜蓉的出现,所以他选在这里,就是为看杜蓉呢。

不过他怎么会请贺玄?

难道那天贺玄逼迫二叔,帮了他之后,他们成为好朋友了?杜若惊讶,她还真没见过贺玄与人怎么玩乐呢,这次还玩投壶,印象里,他只跟哥哥小时候一起玩过,等到他领兵打仗之后,整个人变得更冷了,这些东西与他是沾不到边儿的。

这回居然这么有兴味,实在出乎她意料。

在苑内一阵疾驰,她们到得马球场方停下,只见穆南风已经在了,还有好些姑娘们,有得穿着胡服,有得穿着襦衣。胡服紧身窄袖,方便玩耍,将门虎女多数这般打扮,像穆南风就是穿着身浅绿色的胡服,英姿煞爽。

众人见面,互相见礼。

穆南风笑着瞧一眼杜蓉:“看你骑术是又精进了,等下我看你做朋头才好。”

“朋头?”杜蓉连连摇头,“我可不要做朋头,那是要与你做对手了啊!”因另一队,定是穆南风当朋头的。

“不是你做,谁来当?就这么说定了。”穆南风道,抬头看一眼前方,“再等几位姑娘来,我们便开打,这阵子炎热得很,也着实没有舒展筋骨了。”

听到这话,有位姑娘抱臂惊呼:“哎呀,都不想打了!你这么舒展下来,我们是不是都要断胳膊断腿了。”

众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穆南风挑眉道:“沈琳,就你最淘气!我到时专打你!”

她们互相开玩笑,杜若看向沈琳,两人目光对上,瞬间又移开了。杜若有心想上去说两句,可到底没能开口,见杜蓉整装准备要打马球,她与杜绣朝旁边一早设下的案几走去。谁想到还没坐下来呢,有人打趣:“杜三姑娘坐在此地,也不晓得会不会地震。”

杜若微微一怔,杜绣向来反应快,扬眉道:“张姑娘你如何说话的?”

不等张姑娘回答,另外一位华姑娘帮腔道:“她只是开玩笑,谁让三姑娘每回坐船就出事呢,这里没有河,自然是要地震的。”

那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华大人家的女儿,围在她身边的几个姑娘都发出轻微的笑声。

杜若记得华姑娘那日也在宫中,她也记得玉竹说的,有人污蔑她灾星,她也实在是很生气,就在中间一张案几旁坐下,伸展开手臂说道:“而今方圆好多寸,不,好几尺地方都很危险,你们最好不要坐下,不然我把土地爷请上来,定然要震到你们的。”

华姑娘目瞪口呆。

寻常姑娘要被这样说,恐怕早就红着脸自觉的退下了,可她竟然一点不觉得难为情,还吹嘘自己能请土地爷。

她到底怎么想的?

后方这时传来噗嗤一声,几位姑娘看过去,见是两位公子来了,一位生得剑眉星目,洒脱不羁,便是她们瞧着,仍在咧着嘴笑,眉头高高挑着,有着不怕任何事情的气魄。另外一位则穿着水蓝色的秋袍,五官深邃俊美,气质沉静,好像高山上的一抹冰雪,她们立时就拘谨起来。

华姑娘甚至脸上都微微发红,上前行礼道:“见过王爷。”

其他人也跟着去见礼。

杜若一时不知该做什么,正犹豫着是不是也像她们去给贺玄请个安,却见他走过来,径直坐在了她旁边。

她吃惊得看着他。

他淡淡道:“不是会请土地爷吗?本王不怕这个。”

章凤翼又笑起来,他是真觉得杜若说的话有意思,不过也觉得别的姑娘很不讨喜,像杜若这样可爱的小姑娘,倒不知她们为难她干什么呢。

他坐在贺玄旁边。

虽然案几不是连在一起的,中间都隔开两人宽的位置,可杜若还是朝外挪了挪,因现在实在是众目睽睽,她能感觉到那几个姑娘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她低声问贺玄:“章大哥不是要跟你玩投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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