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乾盈袖篇(2)(1/2)
次日,盈袖诞下一名男婴,产后大失血。
妻子弥留之际,穆乾不顾接生婆的阻拦冲进产房。
他颤抖着握着她的手,声音哽咽,一声一声地喊着她的名字。
他说,等出了月子,他们就举家离开京城,去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他去当个教书先生,给妹妹寻个好人家,他们一起将孩子养大。
他说,盈袖,这些不是你的错,是这世道的错。
他说,夫人,你可还记得这个香囊?多年前,你就在阁楼前,将它稳稳掷入为夫的怀中。
记得吗?
盈袖听着听着便笑了,脑海里闪过的,是当年阁楼上的惊鸿一瞥。
也是因着那一眼,她才念着,记着,才会在贵人让她与穆翰林春宵一度时,心中满是欢喜。
她知道,一旦事成,她会彻底成为贵人的棋子,也会彻底被他所厌恶。
可她还是答应了,不为其他,只是不愿让旁人去沾污了他。
所以那夜,她只是脱了衣裳躺在他的身侧,甚至因为太过欢喜而久久未能入眠。
再后来,她告诉他密道的存在,她甚至都做好了,等他一走,自己就饮鸩而死。
她从没想过自己能跟在他身边,还是以正妻的名义。
过去的两年,她时常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梦里,有嘴硬心软给她做衣服的小姑子,有体贴入微的夫君,还有深夜里水乳交融的畅快,他从不嫌弃自己脏,正如现在,他也只说脏的是世道。
可是夫君,盈袖不是汪芷,世上也没有汪芷,正如此后也不会有盈袖一样。
她想告诉夫君,让他不要替自己报仇,那些个纨绔子弟,出生非富即贵,咱们真的是连和他们斗的资格都没有。
她只是怨自己,为何没能有个好的出身,她只是可惜可惜她再也看不到夫君说的那些美好未来。
在她被那三人关在屋里扒了衣服,被他们用不堪的言语羞辱,在被他们上下其手侵犯时,她便已经知道,自己是再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她在关键的时刻,护住了幼妹,没让那些人玷污了妹妹,否则她便是死,也无法抵消自己的罪了。
弥留之际,盈袖脑海中闪过的,是当初花楼妈妈说的话:一日是青楼女子,这一生便都是青楼女子,摆脱不了的。
是啊,摆脱不了的
幸好,以后她也不用费心摆脱了,如果可以,希望下辈子能当个能清清白白的人。
阖眼的那一刻,一滴泪从盈袖的眼角滑落。
产房里,抱着儿子的穆乾看着外头的艳阳,心如冰窖。
那一刻,穆乾的眼前闪过许多画面。
有妻子死前从眼角滑落的泪,有她哽咽着说“穆公子,终究是我拖累了你”时的愧疚,还有那句不要为了我去斗。
夫妻三载,她唤了他无数句夫君,却在临了,只敢唤他“穆公子”。
哪里是她拖累了他?分明是他害了她啊。
若是他能一直不表明自己的心意,能就那么远远看着,若他没有将计就计借着她的身份离开朝堂进入国子监替天子谋士,她或许还能好好地活着。
终究,是他害了她啊
但他,会替她、替还昏迷着的幼妹讨回公道的,就如同他一定会替当年枉死的父母讨公道一般,即便最终会死。
穆乾第一次哭,是父母意外身亡之时,他抱着懵懂的小妹,眼泪横流。
而此刻,抱着怀里的孩子,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听着产婆让他节哀的话,穆乾第二次落泪了。
但如同多年前要照顾年幼的妹妹一般,他依旧没有多少时间悲伤,他要办好妻子的后事,要时刻担心还在昏迷的小妹,还要照顾好自己刚出生的儿子。
就这样,收起悲伤的穆乾,有条不紊地处理家中的琐事,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
说实话,不过是一个教书先生的妻子难产而亡,这样的小事,在京城这片寸土寸金的地方,并没有多少稀奇。
但穆乾却是不打算再待在京城了,不仅是因为妻子的离世,更是因为他的妹妹醒来后,便疯了。
每到午后,她便会开始大哭,一会儿说“嫂子你快跑”一会儿喊“大哥你在哪儿”。
再之后,她便再不肯穿女装,一身男子装扮,浑浑噩噩地拎着凳子腿说要保护嫂嫂。
一个月后,穆乾给婆子结了月钱,买了辆马车又雇了个车夫,一副要带刚满月的孩子和女扮男装的妹妹离开京城回乡避事的模样。
彼时,正是天子和权贵博弈的关键时刻,穆乾的打算显然是许多人乐意看到的。
只要人出了京城,那是死是活,就是他们说了算了。
穆乾去官府申办的路引,很快便拿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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