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朱雀(2/2)
又过了几日,九华派掌门大摆宴席,欢送李清幽少侠与洛水姑娘下山。
“洛水姐姐,你几时回来啊?”周缃亲昵地拽住她衫袖,不舍地问道。
“怎么,洛水姑娘不回九华,你便不练功了么?”季子安打趣道。
陈珊拍了一掌季子安后脑勺,“你这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说就说,你动什么手啊!”季子安反手去抓她腰间痒痒肉,将她弄得连声叫骂。
众弟子见季子安与陈珊打闹,一时哄笑起来。
觥筹交错间,李清幽向穆霄座间望去,恰好迎面对上他的目光。
穆霄眼中神色复杂,不知是担忧洛水,还是在想些什么别的事情。
李清幽递穆霄一个眼神,示意他且宽心。
穆霄视之,颔首而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
扬威镖局这几日平静得有些不大寻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邢大义行走江湖多年,晓得愈是到了这时候,愈发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丝毫不能放松警惕。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两个年轻人闯入镖局,一男一女,男的一身白衣,腰挂一柄样式普通的长剑;女的也是一身白衣,腰间缠着一柄软剑。
看穿着打扮,这两人倒也不像穷人模样,只是横竖也不像是来走镖的,至于应聘镖师的,多是有些武功在身的穷苦人家,镖局是受人钱财,凭藉武功专门为人保护财物或保人安全到达目的地的行当,除去武功,几乎没什么门槛,活儿又十分辛苦,一趟镖下来极其劳累,此二人更是无从谈起。
更要命的是,邢大义根本没听见任何镖师或小厮通报的声音——这表示什么呢?这表示他们二人压根没等人通报消息,根本就是一路打进来的!
邢大义心中吃不准眼前这两个人的目的,欲往门外望一望,看看还有无人手在外,奈何大门在二人进到院中来时已经关上了。
邢小宝与一众镖师都押镖在外,镖局内大多是些打杂跑腿的伙计,要不就是管账的先生,还有烧菜的厨子,哪个也不像是能打的样子。
邢大义险些汗流浃背,以为是旧部的杀手来取他项上人头了。
不料那男子拱手施礼道:“在下苍山李清幽,素闻邢总镖头威名,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同凡响,好一条响当当的汉子!”
邢大义松了口气,刚要摆谱开骂小辈不懂礼数,哪有拜访人一路打进镖局来的,却听得一句话,登时冷汗就下来了。
那李清幽前一句刚说罢,紧接着便低声道:“魔宫白虎护法邢斩铁,别来无恙呵。”
——
这铺子开得实在偏僻。
寻常的铺子要么开在人多的地方,要么开在方便的大路上,哪有开在小道上的说头,要说城中土地寸土寸金,那寻常位置差一些、离城中远几里路的也算合理合情,可这荒无人烟的,怕是一年也做不成几单生意,况且一间铺子突兀地杵在此地,即便有客商路过,许是也不敢多驻足半步,生怕是山间土贼盗匪设的黑店。
再一说药铺,药铺进货可不比那些个酒楼食肆、茶馆旅舍,也不比得米店面店什么的——受不了颠簸,整块的龙涎香和碎末儿的龙涎香那价钱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药铺开在这弯曲泥泞又错综复杂的鬼地方当间,简直不知道为了什么。
这长生药铺周遭十数条无名小道交错,却又难通车马,人仅仅是行路也须聚精会神,一个不留神也许就会栽坑里,这样想来竟有些合理——你栽了跟头,那可不就得入药房抓些外伤药么;若是车马栽了跟头,那伤得可就更重了,药也得抓更多了。
这药铺掌柜的倒是个经商的旷世奇才。
这日照常是一日无客,直至入夜。
皴黑的天,忽然一人入来铺子。
“请问公子有何贵干?”掌柜的两脚翘在柜面儿上,整个人陷在椅子里,人往里进,借着油灯打眼一看,只能看到一双吊着草鞋的脏脚。
那双脚可是太脏了。
像有生之年从未穿过鞋一样那么肮脏。
“你见都没见着,就敢开口叫公子?”男子笑道。
“嗨呀,那还用瞧么,一听脚步声,我便知道是你。”那人站起身来——竟然是一个没有手臂的人!
“世间能听出来的,也不过你‘八臂拳王’林天道一个。”男人坐到他的柜台上说。
一个没有手臂的人,竟然叫八臂拳王。
——林天道,一个曾经令江湖为之震颤的名字。
林天道曾经得过武状元,拳法迅疾,能与当时的武林至尊“泰山拳圣”王连岳平分秋色,因而得“八臂拳王”的美称,是时名动四方,做官可以平步青云,即便不做官,凭一手出神入化的“游龙巡海拳”,也能在江湖挣得一席之地。
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钻入无臂人的耳朵里,让他看上去有些不太舒服。
“你果然来了。”林天道用脚抹了抹鼻子,在他原本就邋遢的脸上再留下一团黑。他黢黑的脸上露出无法言喻的忧伤,“你真的为他们卖命了?”
“我师父在他们手中。”韩景宣说道,“只有你能救他。”
林天道忽然露出一个苦笑,在他那张苍老的脸上更显沧桑。
天知道他才三十七岁。
“你真想要我帮忙?”林天道踱出柜台,警惕地立在一旁。
“是。”韩景宣道。
“我是不是劝过你,不要再想着你师父了?”林天道阴着脸问道。
“是,”韩景宣说道,“可他毕竟是我师父,他还救过我的命、不止一次!我置他于不顾,还算是人吗!”
“有很多人都救过我的命,”林天道斩钉截铁地说,“后来他们都死了,只有我活着。”
“我没有害过他们,甚至他们死的时候我都并不在他们身边——人都是要死的,也许这就是他的命运。”林天道几乎是一字一句说道。
“那是我师父!”韩景宣怒道,“不是别人,是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