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惊蛰9（2/2）

厚重门扉开启，里面唰唰的扫地声才得以传出，是有人再用竹丝扫帚使劲清扫着地面。门被完全推开以后，苏令瑜就看见了那个扫地的人，对方也起身朝她看了过来。

许昭严穿着一身粗布衣服，正把持着一柄笨重的竹丝扫帚，费劲地弯着腰扫地，跟苏令瑜对视上的时候，她还没有直起身来。

双方都反应了片刻才认出来眼前这个模样大变的人是谁。

许昭严已经完全是个农妇的样子了，皮肤被晒得很黑，双手干瘦。她这个年纪的女人，被典卖出去，通常是做粗活，累成这样倒也很正常。

而苏令瑜离开家之后，几乎一直在走上坡路，周身焕然一新。许昭严当然已经听说了苏令瑜的事，然而在她的印象中，苏令瑜不过是个稚气未脱的黄毛丫头而已，在家中和苏细薇那样脑袋空空的蠢物斗在一起，尚且时常吃亏，许昭严对她如今所作所为了解不多，但仍然打心眼里觉得，苏令瑜不可能真有什么大成就，如今不过是碰了个好运气而已，迟早还会跌下来的。

然而在看见苏令瑜的这瞬间，她的想法动摇了。她敏锐地意识到她这唯一的女儿身上发生了某种天翻地覆的变化。当上一时的官并不是难事，男装更是谁都可以穿，做到这两件事，并不见得就能让一个人改变，但如今的苏令瑜，她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个人或许已经不再是她可以掌控的了。

换言之，她现在已经不如苏令瑜了。

想要控制一个孩子，是非常轻易的，尤其当你是她的母亲或者父亲时。没有人比许昭严更知道，让自己的孩子痛苦有多容易，她觉得自己无比地了解苏令瑜，哪怕苏令瑜长大以后开始对抗她，她也不觉得苏令瑜有一天真能挣脱什么。

为人父母，生来就有妖魔一般的权力，不是谁都可以抗拒的。

许昭严保持着这个弯腰扫地的姿势，看了苏令瑜一会儿，才慢慢直起身来。

她用这段时间思考了一下，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变化，让她觉得自己或许已经在苏令瑜面前失去了那种权力。

眼神。

苏令瑜看她的眼神，过于平静，没有过去那种恐惧或者怨恨，这么小的改变，却似乎让她整个人都发生了质地的变化，以至于许昭严一眼看过去的时候根本就没能立刻认出她。

即便是在压抑情绪，那至少也应该有些压抑的痕迹而已。许昭严现在是真正的失去了一切，娘家早就是把她当个货物似的卖出来，在苏家倒了以后拒绝跟她有任何联系。她曾经至少还有富商妻子这一个摇摇欲坠的光环在，现在随着夫家的一蹶不振，她连这光环也失去了。

而苏令瑜，她居然走上了仕途，以一个女人的身份走上了仕途…赏识她的人，是天后，是太平公主。且不说她平素接触的都是怎样的人，就连她自己，也已经成为正四品的京官。今后无论苏令瑜是继续往上走，还是忽然跌下来，至少此时此刻，她脚下踩着的地方，是许昭严这辈子都无法到达的顶点。

如此悬殊的差距，已经不是轻飘飘一层母女身份可以拉平的了。

许昭严拄着扫把，慢慢站直，用一种死人一般毫无情绪的面容看向苏令瑜，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