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34】不是你的错(2/2)
林亚瑞也反应过来,看了看耳根都红了的悠悠,一把箍住陈家栋的脖子,收着力给了他头顶一拳:“你小子,反射弧够长的啊!”
裴烁也在一旁交叉双臂,点了点头:“这可比埋我那双AJ,要厉害得多了。”
纪岁见两个主人公的脸都像熟透的番茄,心想这时赶紧要找个人缓和下气氛,一下跳过来挥着手嚷嚷道:“来来来,现在来看林亚瑞的!”
“喂,”林亚瑞还没回过神,信封里的东西便噼里啪啦被抖落下来,在地面雀跃弹跳。
是七颗小小的,塑料灯珠。
“亚瑞……”陈家栋认出来了。
在场所有人,都认出来了。
那一年陈家栋生日宴上,裴烁与林亚瑞大打出手,跌落在地的生日帽闪起了七彩灯光,电子音乐喋喋不休地唱着生日快乐歌。
“青龙里19号小分队,永远不分开。”
林亚瑞在信纸上的字龙飞凤舞,笔尖用力得划破纸背,像是一种许愿,也像是一种承诺。
裴烁不由自主地看了纪年一眼。
这是他第一次跟人动手打架,为了一个女孩。
岁月匆匆,眨眼便过去六年。可是啊,幸好,他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他抬头看了看落日鎏金的天空,游云如棉絮般层层叠叠,缠缠绵绵,难分难舍。
他不知道自己移开目光的这一刻,对面的女孩却默默抬起眼眸,静静地看着他。
“哈哈哈林亚瑞你居然把灯珠拧下来啊……”纪岁拍了拍她身边那个大块头的肩膀,笑得直不起腰,“没想到你也有这么情感细腻的一面啊,你当天是喝high了写的吗哈哈哈!”
“可怜我的生日帽啊,遭遇了暴力事件……”陈家栋也不放过他,踩多两脚。
被调侃的人有那么一瞬的赧然,觉得这么多年前的糗事被翻出来,又觉得自己大只雷雷居然被夸情感细腻,一时真想找个地洞。他也怀疑当天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写出这么脚趾抠地的话。他连忙一把拉过陈家栋来垫背:“你还说我?还说我?约谁看电影来着,啊?”
陈家栋试图挣脱魔爪,电话那头的秦添却一路大声嚎啕假哭:“哇哇哇……感天动地啊,各位观众,有没有人留意到是七粒灯珠诶,七粒!呜呜呜也就是说包括我诶,林亚瑞你有良心!”
“啊呀你们几个大男人吵死了,”纪岁挥了挥手里还有两个信封,“还有我家姐和烁仔哥哥的!”
大家停止了打打闹闹,安静下来。
纪岁的指腹摸到了薄薄的信封里那微微的凸起,仿佛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先把裴烁的扔出去:“烁仔哥哥,到你了。”
裴烁的牛皮信封薄得好像里面没有东西,他缓缓拆开来,拿出几张纸。
居然,是两张100元人民币。
“不是吧‘饼少’,你埋两张人仔在地底干嘛?等升值啊?”林亚瑞终于发现比他好笑的人了,抓紧机会揶揄两句,伸手拿过这两张人民币就着落日余晖仔细端详,“这也不是什么稀有连号币啊,有张尾号还是444呢,这上面还有个铅笔印写着‘30’……”
纪年跟裴烁对视了一眼。
“444?我记得那张人仔!”电话那头的秦添像是恍然大悟,连忙举手回答:“当初阿烁专门跟我换的呢,是纪年交的……”
嘟。
裴烁一下把他按成了静音。
“一张是我妈给我的生活费,”裴烁的目光停在纪年身上,那张写着“30”的纸币,是他俩第一次相遇时他被她讹的“100蚊”,被她后来缴了拳课的学费,“另一张,是我在夜市摆走鬼档第一次赚的一百。”
那时,纪年刚刚被“铁面老卢”记过,反骨地剪了个寸头,打了耳骨钉,然后对着裴烁说“我们不是一路人”。
而他,便也去打了耳骨钉,然后跟着她去夜市摆走鬼档。
以前他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人前人后都一副闲散模样,也没有什么非要去做的事。
可是,慢慢的,他变得不一样了。
“这样,我们就是一路的了。”
陈家栋的头凑过来,将裴烁手头信纸上的那句话读出来,有点不解:“我们?你和谁?”
“你……”裴烁迅速收回与纪年对视的目光,含混地答复:“们啊。”
“喂,怎么说也是一起当过走鬼的交情了,还一起干过架,你居然还怀疑这一点……”林亚瑞面上不满,边说边点开手机上秦添的静音封印。
“哇——阿烁,你这就不对了,怎么埋东西的时候你才觉得跟我们是一路的啊?”秦添终于得以哇哇大叫,“我们可是青龙里19号小分队啊!”
“你是编外的,”林亚瑞嫌弃地补了一句。
纪岁看着面前几个幼稚斗嘴的男人,默默地将手里的信封递给纪年:“家姐,你的。”
这是,最后一个了。
信封打开,纪年慢慢抽出两条白色的细带子。
那是,鞋带。
大家都看到了,一下子沉默下来。
为了那个“七一庆回归晚会”,十五岁的纪年专门为她的“白饭鱼”配了两条崭新的鞋带,服装批发市场淘的,只要五毛钱。
可是到最终,这两条鞋带跟阿妈为她亲手做的网球裙都没有机会上场。它们像是过了期的零食、没有核销的现金券、停摆了的钟表,与她眉心那一道疤一同永远被定格在那个不堪回首的夏天。
纪岁见纪年怔愣在原地,有点后悔。原本是看到大家为了最近囍帖街的事情绪都有点低落,她才突发奇想建议去找时光胶囊,怀个旧也振奋振奋人心。
没想到却勾起了纪年最沉痛的记忆,
“家姐……”
纪岁想把这一部分快进,便给了旁边的裴烁一个眼神,示意他可以拆自己的信封了。
“不是你的错。”突然,纪年低低的嗓音响起,像是在喃喃自语。
大家看着她对着手里那张信纸,读出了六年前写下的那句话。
纪年突然觉得深陷泥泞中的自己,被谁用力地拉了一把,让快要没顶的她得以重见天日。
无论是九年前在那个雨夜顶着一头血污的她,还是九年后看着一栋大楼被烧得焦黑的她,真的已经拼尽全力了呢,在命运的齿轮前却毫无还手的余地。
那句话,是18岁的纪年回过头来对15岁的纪年说的,又像是18岁的纪年看着前方,对未来24岁的纪年发出的一句呼唤,然后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她拉了出来。
纪年,这不是你的错。
-
“好肚饿,”在一片安静中,裴烁发出了一声长叹,然后不经意地看了纪年一眼:“走吧,返屋企食饭。”
陈家栋见状,也一把揽住高他大半个头的林亚瑞的肩膀,像吊着的挂件似的吆喝:“走咯走咯!”
林亚瑞也回揽了他的肩头,伸长另一只手揉了揉一旁纪岁的发顶:“饿死了,返归返归!”
纪岁没躲,勾着悠悠的手臂,又往前扯了扯纪年的衣角,在亮起路灯的夜幕下,大声叫着:“走!返屋企食饭咯!”
暖黄色的灯光,把一行人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摇摇晃晃地映在巷子的青石板砖上,像一排肩靠着肩、头碰着头的船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