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9章 罪在朕躬（2/2）

天子认为相权可能侵犯皇权，而宰辅则需要在维护国家运作与官僚集团利益之间找到平衡。

皇权与相权之间历来都是此消彼长。

天子能力强时，则相权弱，反之亦然。

沈廷知心中十分清楚，圣上很早之前便想着要集权，认为集权后能够提高决策效率，有利于国朝发展。

但在他看来，天子集权存在极大的弊端。

首先是官僚体系变得僵化，导致行政效率低下。

其次是缺乏有效的制衡与监督，这种情况下，国家重大决策容易受到天子个人主观意志的影响。

最关键的是，集权制度之下，倘若天子能力不足或品德不佳，将会导致不可预估的严重后果。

相权一旦失去就再难拿回来。

因此，沈廷知明知圣上话中深意，却依旧故作不知，本不打算接话，依礼恭敬叩首道：“微臣惶恐！”

城外叛军未平，朝堂争权不止。

并非他们分不清孰轻孰重，而是对于城外的叛军无可奈何。

除此之外，无论是圣上还是沈廷知，心中都不认为江景辰有能力攻破京城。

眼下只需固守不出，静待勤王大军来援，届时便能平定叛军之乱。

对圣上而言，此次事件亦是能够快速集权的大好机会。

“沈卿仅仅只是惶恐吗？”

圣上见沈廷知不肯接话，当下也懒得多费唇舌，开门见山道：“淮、陇两道溃堤之际，朕下旨赈灾，然，户部与工部有何作为？灾民叛乱，兵部又是怎么办的事？”

三部尚书闻言，出班叩首道：“微臣知罪。”

圣上对此恍若未闻，继续斥责道：“沈卿身为尚书省尚书令，统辖六部却出现如此重大疏漏，如何对得起朕给你的信任？如何对得起那些受灾的百姓？”

“上负君恩，下失民心，今日叛军围城之乱皆因你失职而起。朕且问你，有何颜面再立于朝堂之上？”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立刻明白过来，这哪里是问罪，分明就是圣上不打算继续装了，是要罢相啊！

沈廷知早有预料，从容应答道：“臣，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简在帝心。”

话未说尽，但圣上与文官们都清楚知道，此后下一句应是：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若说三部失职，罪在尚书令，那么尚书令失职，罪在谁？

一万两千名骁武卫之死，罪在谁？

刚刚还在认错，现在又怎么说？

“你……”

圣上脸色铁青，怒极反笑：“好一个沈廷知，既知罪不敢赦，那便去牢里待着，等候发落。来人，将沈廷知押送大理寺狱看管。”

文武百官全懵了。

人家沈相是这意思吗？

好家伙，圣上为了罢相，这是一点脸面都不打算要了啊！

杜沛良正欲开口，却被庞妙诚阻止。

他们一个是门下侍，另一个是中书令。

圣上都已经张开了网，如果这时候站出来为沈廷知说话，肯定会被双双拿下。

倘若连他们都倒了，那将不会再有三省，届时将无人能够掣肘皇权。

不如保存己身，等待时机联合百官发力，逼迫圣上做出妥协。

沈廷知明白这一局是自己输了，但这并不意味着结束，因此被押走时并没有过激举动，只留下一句：“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臣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