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清歌一曲(下)(2/2)
范王庄是个拥有万余户人家的繁华大镇,顾名思义,庄里范姓和王姓的人占了百分之八十,同姓之间都沾亲带故地有着亲戚关系,是不折不扣的两个大族,庄南的范家大院和庄北的王家大院此时人头攒动,或坐或立,黑压压聚集了一大群人,两家的族长正在召开家族大会,商量如何对付对方。
范家的族长范立行今年四十五岁,国字脸,颌下留着一髯长须,一身白色长衫,儒雅威严,年轻时曾经参加过房州举行的解试,可惜不中,十年前以长子嫡孙的身份掌管了范氏一族。
“立行叔,王家欺人太甚,子建现在生死难料,我们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
大院里的范家人议论纷纷,一个五大三粗、浓眉大眼、身穿粗布衣衫的青年怒气冲冲地挤到前台,愤怒地冲着范立行挥舞着右手的拳头。
“对,一定要讨回公道。”
“干他***。”
“让他们抵命。”
“王家没一个好鸟,隔三差五地找咱们麻烦,应该给他们个教训。”
……
一石激起千层浪,院里的人一起叫嚷了起来,年轻人们更是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
脸色忧伤的范立行望着群情激动的族人,心中五味杂陈,他最不希望的就是看见今天的这个场面,一旦爆发冲突,不知要有多少人死于非命,有多少人成为孤儿寡母,可是一想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子建,他就不由得一阵心痛。
正当范立行犹豫不决的时候,站在他两边的族中长者们也纷纷劝他,总不能等着王家的人打上门来,那么岂不是弱了范家的门头,以后范家的人怎么有脸在乌县走动。
迟疑了片刻,范立行缓缓点了点头,有些事情不是他的意志所能左右的,见他答应,院里的人顿时欢声震天,抄起放在地上的锄头、叉子、木棍等物,一窝蜂地涌出了院门,有几个人的手里还拎着刀剑。
“唉!”
望着离去的人群,范立行禁不住摇了摇头,经此一战,范王两家的关系必将更加恶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返回后院去看望昏迷在床的三子范子建。
范王两家原本关系和睦,相互通婚,但五十多年前,王家嫁入范家的一个女人成了寡妇,按照当地的风俗,那个女人要为亡夫守节,可惜谁也没有想到,她和自己的小叔子有了私情,一年后突然怀了孩子。
寡妇怀孕,尤其是和自己的小叔通奸,这在唐朝可是一件极度败坏门风的事件,范家是乌县的大户人家,为了维护范家的尊严和声望,范家当时的族长,范立行的太爷在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后,按照族规暗地里勒死了那名寡妇,但却放过了她的小叔,让那个小叔搬迁到了邻县居住,事后给王家的说法是寡妇耐不住寂寞,私下里勾引野男人,导致有了身孕。
王家的人赶到的时候寡妇已经断了气,自觉理亏的王家人低声下气向范家人赔了不是,灰溜溜地带走了寡妇的尸体。
本来这件事就这么完了,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寡妇和那个小叔的流言蜚语不知怎么传到了寡妇的娘家,娘家的几个兄弟气不过,费了一番周折在邻县找到了那个小叔,一番拳脚过后,那个小叔便什么都招了,事件终于真相大白。
范家竟然如此袒护自己人,寡妇娘家的人绑了那个小叔,跪在王府大院,痛哭流涕地请王家的族长作主。王家因为寡妇偷人一事在乌县丢尽了颜面,王家族长得知事情的真相后勃然大怒,好你个范家,为了脱身竟然把脏水全泼到王家的身上,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其实发生了这种事情,如果范家和王家沟通一下,送走寡妇和小叔子也未尝不可,可惜范、王两家是豪族大户,两家不可能拉下这个脸来,于是就演化成这个难堪的局面。
王家人带着小叔子去范家兴师问罪,在众多亲朋长辈面前,为了维护范家的尊严,羞愧难当的小叔子只喊了一声冤枉后,便碰死了在了范家大院里,使得事情更加复杂,双方互相指责,关系迅速恶化,断绝了来往,五十多年来发生过六起大的械斗,死伤上百人。
据传小叔子当时在邻县跟一个女人好上了,事后那个女人也失去了踪影,不过,谁又会关注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呢?
两天前,范家族长的三子范子建和王家族长的长房嫡亲孙子王兴邦探家后返回县城参加每年由县学举行的解试,结果两人在距离范王庄三十里的小树岗被过往的行人发现倒在一起,身受重伤,陷入了昏迷,各自随行的一个书童和两个护卫已经死亡,一个范家护卫和一个王家护卫甚至面对面地互相把刀插进了对方的身体里,从现场上看,双方发生了冲突,进而导致了惨剧的发生。
范家和王家从县城请来了几个有名的大夫,但由于范子建和王兴邦受伤太重,而且还有中毒的迹象,两人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大夫们束手无策,让两家准备后事。
范子建和王兴邦是范王两家新一代的佼佼者,学习优秀,诗赋书法、贴经墨义无一不精,被县学的老师称为“乌县双骏”,极有可能在今年的科举里取得优异的成绩,进而晋身官场,他俩的遭遇引发了范王两家新一轮的激烈冲突,规模必将超过了五十年来的任何一次,大有不死不休的态势。
李少天不解地走在范王庄宽阔的大道上,这里太诡异了,现在是中午,正是家家户户做午饭的时间,可是庄里却不见炊烟升起,整个庄子不见一个人影,沿街的院落个个关门闭户,气氛萧煞,一派死寂。
几个大门后面有人畏畏缩缩、鬼头鬼脑地向外张望,看见打扮怪异、一头红毛的李少天微笑着走上前,脸上露出了惊惶的神色,咣当一声就关上了院门。
“这里是不是闹鬼了,大白天的这么冷清?”
一连吃了好几个闭门羹,李少天抓了抓脑袋,诧异地问向站在他身后东张西望的小女孩。
小女孩不解地摇了摇头,她也觉得这里的情形不对劲,总感觉要发生点什么。
地面此时忽然轻微地抖动了起来,沉闷的脚步声若有若无地传了过来,好像众多的人在街面上行走奔跑,李少天和小女孩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了愕然的神色,不约而同地望向前方的街道的拐角处。
凌乱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无数举着锄头、叉子和木棍等武器的男子从拐角出现,双目赤红,气势汹汹地迎着李少天和小女孩走来。
“闪了。”
李少天和小女孩呆立在原地,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率先发应过来的李少天喉结一动,咽下一大口口水,用手拽了拽小女孩的衣角,轻声提醒她。
小女孩回过神来,和李少天一起缓缓地后退,然后一起转身,准备发足狂奔,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可是他们身后的街角处也出现黑压压举着各式武器的男子,红着眼睛,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
李少天和小女孩傻住了,两人郁闷地对望了一眼,他们可真够倒霉的,无意间闯入的这条位于庄子中心的街道是范王两家的传统交战战场,也是两家势力的分界线,街上住的全部是外姓人家。
“族……族战!”
两边的人越来越近,李少天的身体禁不住颤抖起来,结结巴巴地嘀咕了一句,长这么大,他还从没和人打过架,更别说经历如此浩大的群殴场面。
“懦夫!”
注意到魁梧高大的李少天竟然抖动着身体,小女孩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对李少天的为人更加的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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