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1）

我这才看清紫衣女子的相貌，细眉大眼，唇红齿白，脸上皮肤白里透红，两边酒窝若有若无，嘴角微翘，总是一副聪明而又调皮的神态。不过两鬓青丝有点散乱，抬头说话时在小脸两边随意飘动，这却更让她显得妩媚动人。\n\n我这一生，从没见过如此不凡的人物，一时之间，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直看得口干舌燥，头脸发热。\n\n小时候，我觉得娘是天下最好看的人，只可惜在荒原上长年风吹日晒，到后来皮肤黑红，粗糙不堪；昨天见到“塞外四杰”中的惟一女子，模样也算周正，却一脸病容，让人看着很不爽。\n\n在我看来，面前这个女子算是天下第一美人了。\n\n紫衣女子冷笑着对老者说：“这位顾客的五锭大银子，足可以在你这个破店里整治十桌酒菜，开五间上好房间，你就这么拿走，是不是太黑了点？”\n\n老者点头讪笑道：“姑娘你有所不知，大清早生意还没上门，一时之间没有呆子背书似的。”\n\n她的嘲笑倒也有点道理。我没在人群中生活过，语言的积累基本来自娘和师父，以前在荒原上说话可以肆无忌惮，现在踏入江湖面对的都是陌生人，就只能小心翼翼、甚至言不由衷了。\n\n不过，她的嘲笑讥讽里没什么敌意，语气顽皮而又真诚，所以我虽然窘迫，内心深处却泛起一丝甜蜜。\n\n这时从门外进来了一大批人，我没去在意，既然是个客栈，人来人往不足为怪。\n\n我的注意力全在姑娘身上了，对她嘟囔：“我搜索枯肠，想说点厮文话，麻烦你别那么刻薄好不好？那些文艺腔的话是很虚，但请你吃饭却是实在的。”\n\n姑娘忽然冷笑道：“哼，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就请人吃饭，你以为你是谁呀？而且，现在就算我接受邀请，恐怕这顿饭吃不成了。”\n\n我心想这姑娘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不过，我确实应该先问问她的名字，这点礼貌之前被我忽略了，可是，谁叫你长得这么漂亮呢，搞得我神魂颠倒，思维也混乱不堪。\n\n我再一次讪笑道：“请问姑娘尊姓大名？另外，我花钱吃饭，有什么理由吃不成呢？”\n\n刚从门外进来的人，已经围坐在我们四周，我仍然不愿去注意他们到底有多少人，意欲何为。\n\n姑娘对我低声怒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傻瓜也不至这么麻木吧？旁边这帮人，明显是冲你来的，你还有心情吃饭？你在江湖上得罪了什么人？”\n\n我这才转头环视一周，六个人分坐不同方位，刚好将我和姑娘围在正中心，都没有吃饭的意思，全部手握兵器，冷冷地看着我们。准确地说，他们的目光只盯着我一个人。\n\n我心想，这是什么世道啊，我怎么走到哪儿都稀里糊涂被逼着跟人打架？\n\n我自踏入江湖以来，似乎没遇过一件顺心事，见人就吵嘴、动手打架，陷入绝境，然后是漫无目的地追逐，深更半夜见证别人的死亡，再然后是继续奔跑，到达这个小镇。这一切都把我搞得身心疲惫，想不通为什么霉运会如影随形地跟着我。\n\n好不容易在这荒镇上遇到一个美丽姑娘，看着心里舒畅，让我暂时忘记了忧愁和恐惧，没想到美妙的时刻这么快就遭到破坏。这些可恶的家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点都不懂风情，有什么事情不能让我吃完这顿饭再说？而且，我跟你们有什么仇恨，一上来就准备动武？\n\n我低声对姑娘说：“我初入江湖，这些人一个都不认识，他们为什么要冲我来？”\n\n姑娘叹了口气，扁扁嘴说：“如果不是冲你来，那就是找我麻烦的了。”\n\n我一下子豪气顿生，轻拍桌子，对姑娘说：“你放心，有我在，谁也不能动你一根毫毛。”\n\n姑娘又一次冷笑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不管是非黑白就替我出头？再说了，我也不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呀，你打抱不平又有什么目的？”\n\n我本以为她会含情脉脉地说句感谢话，这样我与这帮人动起手来，肯定精神焕发，没想到这姑娘一点都不领情，还把我呛得目瞪口呆。\n\n我嗫嚅着说：“你这么漂亮，肯定不是什么坏人了。他们如果欺负你，作为朋友，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能有什么目的。”\n\n姑娘嫣然一笑，探头过来盯着我的双眼说：“这是你的真心话？”\n\n我猛然战栗了一下，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赶紧点头坚定地说：“当然是真心话。”\n\n姑娘双手托腮幽幽地说：“不知为什么，你虽然有点傻里傻气，但让人觉得很可信。”\n\n这话声音很低，估计三步之外的人都没听到，却直接钻进我的心底最深处去了，那感觉无法言说，只觉得为这话死了都甘心。\n\n我心想，王大侠当然是个诚信的人，而且并不傻。不过，奇怪的是，在我听来，“傻里傻气”的评价，比夸我聪明绝顶更悦耳，更让人迷醉。我转念又想，傻就傻吧，只要她能对我多笑几回，我多傻几次又何妨。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双手不断在大腿上来回搓揉。\n\n姑娘却不笑了，眉头一皱，说：“你傻笑什么？你不觉得被这群家伙冷冷地盯着，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吗？”\n\n我回过神来，心想这确实是件煞风景的事，我得想办法尽快打发他们。我向这群人扫视了一圈，笑道：“各位如果要吃饭或住宿，请去里面找老板，别这么盯着我行不行？在下身上银子有限，没法请这么多人，大家自便吧。”\n\n坐在我右边一个年纪稍轻一点的汉子冷冷地说：\n\n“小子，我们不想与你为难，只想知道你的银子哪儿来的？”\n\n不想与你为难，这话我听着很熟悉，吴智昨天带七个人围着我时也这么说过。\n\n可我想不通的是，怎么江湖上的人明明在挑衅，却都喜欢说“不想与你为难”？我本来与这位姑娘聊得挺开心，你们一来就阴森森地围着我们，就算一句话没说，也把气氛和心情破坏殆尽，还自称不想与我为难？\n\n再说了，我在店里花钱，为什么还得向你们这些陌生人交待银子来源？你们一不表明身份，二不说清原因，上来就直奔主题，也太目中无人了吧？我怎么就觉得，除了眼前这位姑娘，江湖上的人处处与我为难呢？就连早上问路，别人也凶巴巴的。\n\n我心中气不打一处来，这两天我语言中算是克尽江湖之礼，换来的却是别人的目中无人，恶毒陷害。再也不能这么窝囊下去了。\n\n我伸手抓住剑柄，冷冷答道：“各位如果不想与我为难，又不想吃饭或住店，就赶紧滚出去，别坐在这里破坏我的心情。”\n\n我没等他们答话，接着说：\n\n“至于我的银子来源，没有必要向几位交待。”\n\n气氛骤变。我感觉所有人都抓紧了武器，手背上青筋都快要暴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