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侍郎欧阳(2/2)
卿皓轩的遗诏是那么多年他做过的决策里最不近人情的,但是他从来没有给过一个解释。就算是关于侍女的事情,也是在卿皓轩不久于人世的时候才听到他说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太后就算是再生气,倒也没说过什么。
但是卿皓轩不知道,太后耳目遍布了整个临安也不知道,临安城里,云湖堂的旧址,是一个还算体面的三进三出大院子,院子里住了一个老婆婆。没有人知道婆婆的年纪有多大,但是她满头的银发让人无从探寻她的实际年龄,而且老人孤僻,从来不出院子,吃的东西也异常简单。一日三餐的日常就是馒头,很多时候就连稀粥都没有。
云湖堂选址的时候说要建在这里,跟婆婆一商量,婆婆倒是同意,但是也一样的约法三章:不能让她离开这里,不可以治疗她,不可以干涉她想做的事情。
不是太难的事情,自然没有人反对。但是后来做的时候才知道是真的难。都说了是医者仁心,婆婆每天吃的都是馒头,还是那种已经风干了的馒头,每天还规定了坐在庭院和回廊的台阶上吃东西,不管刮风下雨都是一样,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些说不清楚的回忆。
每一个人老了之后身体里都装满了故事。长安是云湖堂最开始的掌柜的,当时他看着婆婆很想帮她,但是都被婆婆的约法三章顶回去。婆婆年轻的时候应该是很厉害的人。当时云湖堂刚刚立足,并没有什么根基,被欺负也是常事,但只要婆婆一站到门口,就永远不会有人来捣乱之类,多来了几次,云湖堂就此成活。
婆婆精神头还算不错,每天都在庭院里懒洋洋的绣着什么东西,但是永远不见有成品。云湖堂给的租金也不少的,但是婆婆是打定了心,一日三餐真的就只是吃馒头,一点不好吃不说还伤胃。所有人看着都心疼,但是没人敢劝。
卿皓轩死的时候,国丧的消息传遍了全国。传令官叫了守更的沿街的敲锣打鼓,官府开始发孝布和孝巾,婆婆并没有去拿,反而一个人在院子里鼓捣着什么。深夜的时候,长安被叫了进去。
婆婆看着长安,脸色很是严肃的问他怎么看待卿皓轩的执政生涯。长安仔细想了想,然后概括性的说了几句。卿皓轩在位那么多年,也算是杰出的帝王,对外对内都有建树。
“是么,这样就好了。”婆婆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有了光彩,嘴角也开始带着弧度。长安感到好奇,然后就听到婆婆开始唱歌,早就已经沙哑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嗓子唱起丧歌有种奇异的沧桑,歌词哀凉凄惨:“君王凛凛兮归帝乡,人间薄命兮见时长,若弃若离兮不难忘,君兮凰兮性命成棋。”
婆婆当时笑得极其美艳,白发挽起,妆发停当,年轻时应该是极美的人才对。但是长安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婆婆和卿皓轩的年纪其实也没有差很多岁,顶多就算夫人,万万当不得婆婆一词。
婆婆死的时候很漂亮,至少长安发现的时候婆婆穿得恍如少女,虽然是鸡皮鹤发了,但也是另一种风韵犹存。婆婆虽然没有说明她死后要怎么做,但是长安想的还是入土为安。
在收拾婆婆遗物的时候长安看到了一个唯一算是表明身份的物件:一只内务监的玉质横笛,上面清清楚楚的几个字。婆婆的床枕头下有一封信,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皇帝安好,你要相忘。
长安已经能够串联起大概的情节,也能够明白为什么婆婆会选择盛装去死。但是他在收殓婆婆遗体的时候,并没有选择让她下葬,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葬在哪里比较好。最后还是用了店里的化骨水。把已经瘦得只剩了骨架的“婆婆”放到城郊的绿地上,然后轻轻的打开瓷瓶,半个时辰过去,草地上什么都没有。黑色的夜幕隐藏了所有的情绪,以及过往。
长安已经不怎么记得当时的事情了,但是现在这个秘密也就只是在他的心里而已。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岁月青葱白骨,爱恨终将入土。
风岚宫。
“娘娘召见不知是所为何事?”欧阳听命进来的时候,顾陵歌并不在殿内。璃夏穿了一身的锦绣,看着欧阳,面色深沉。
“我且问你,你是否愿意把你的命卖给风岚宫?”璃夏巴掌大的小脸上全是镇定,睿智开始存续在眼睛里,表现出来是绝对的威严和压力,一点也不逊色那些正宫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