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失之东隅(二)(2/2)
“曲终没事,她真的没事……”我颤抖着声音一遍遍重复,桓恪不厌其烦的一遍遍确认,顾不得身遭环境与他人,我扑进桓恪怀中喜极而泣。安抚顺着我衣衫,桓恪手上动作却忽然一顿,略显惊讶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郭将军,您……?”
方才还捂嘴轻笑的兵士们俱不可置信的望向前方。我从桓恪怀中探出头看去,却惊见郭川竟视若珍宝般捧着那信纸,眼角极缓极浅的流出一滴泪。
与桓恪诧异对视一眼,桓恪甫要再问,郭川却箭步跨到我面前,颤抖的举着那封信:“王妃,给王妃写信的这人……何等样貌?”
心下懵懵懂懂有些明白过来,我启唇方要言说,怀延却在一旁道:“额头很宽,浓眉大眼的,哦,他眼角好像还有道疤。”
“你倒是记得清楚。”笑言一句,桓恪回望向郭川,也已猜到那可能:“莫不是单过便是郭将军的……”
“这字迹是出自他手,他眼角也确实有道疤痕,是我与他分散那年被流寇所伤……只是怀延你如何知道?”
“当初是单过将我护送至泛夜,途中遇见了王爷与怀延他们。”顺而忆起初见,我抿唇轻声:“不过我同单过相识时,他像是方过弱冠之年,与将军年纪相差……”
“那便是阿山啊!”长叹一声,郭川似又醒悟道:“单过,郭山……就是他,我终于找到他了啊!”言语间铁汉柔情再难掩饰,郭川默默流泪,许久平复心绪:“二十年前天下大乱,我与阿山被困赤峰,与城中百姓受尽汪庆中父子欺凌。幸得董闰将军与赵厚幽大人妙计攻破赤峰,汪庆中被杀,其子汪仁侥幸逃脱,我与阿山被混乱人群冲散,二十年来音讯全无……”
虽未写明那时情形,但单过仍对我当时行为多次言谢。郭川自然看出我于其有恩,猛然冲我单膝行礼:“多谢王妃施恩,保阿山性命。此等恩情郭川没齿难忘!此前郭川还对王妃诸多刁难,是郭川井蛙之见,万望王妃恕罪!”
言罢郭川敛容肃然,预备双膝跪地叩头行礼,我忙俯身拉住他:“郭将军这是做什么,拂檀当初不过举手之劳,是单过……是令弟吉人天佑,凭自身本领化险为夷。”扶郭川坐好,我浅笑:“如今令弟平安,郭将军只应开怀。前尘往事,无需再提。”
郭川启唇无话,只得抱拳垂头,桓恪拍他肩头聊表安慰,转而面向俱有喜色的将士:“一朝得闻双喜,郭将军之弟与王妃女伴俱得平安,实乃吉兆。”顿了顿,他举杯高声:“我军定能借此喜事大败饶鲁邓午!诸将可有信心!”
“有!”气震山河,军队上下齐心,再无犹疑。我望着桓恪微有歉意眼神,只得浅浅叹气。
夜已深沉,我却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冷静下来再回想白日之事,单过信中内容,郭川所言往事……曲终安然如故我自是欣喜万分,但她既知我所在胡汝,却并未与我联络,又怎生跟随宗政煦前去凉鸿,着实令我费解。郭川道他与单过二十年前分散,当时兵戈抢壤民不聊生——娘亲也曾与我提起,她本籍乃属泛夜,是因兵荒马乱被人拐至凉鸿,阴错阳差进入终蜀后宫为舞姬——而汪庆中既殒,其子也在战火中不知下落。可若其子汪仁便是我知的汪仁,那其原本便是胡汝人,竟有手段博得凉鸿先帝宠信,在终蜀扎稳根基,实在不可小觑。不过此重身份于他……必算不得什么好事。
次日起兵,除必要休憩外我们马不停蹄。桓恪担忧我疲累,我忧心他倦乏,一路提心吊胆,再无初时从归桑至邢州的轻松。郭川那日心神激动,平复过心情对我倒多生几分尴尬。我于单过有恩不错,但郭千乘乃郭川亲子,爱屋及乌之下,他对祁连衣也极为照拂,自然知晓祁连衣对桓恪之情。此前于我的针对便有此因。如今这番,两相为难倒不知该如何待我,原本的针锋相对本该化为熟稔,却平生出些许躲避陌生来。
此事于我而言无伤大雅,枝节旁生于别处。此前我的猜测全然错了方向,韦子护逃回饶鲁不是为向邓午泄密,而是为向邓午复仇。他不知用何等手段诱骗邓午与其独处,寻机杀之,又收服邓午手下一众干将,对外宣称承继其父韦野帝位。至此,韦子护再无所顾忌,复仇心切疯狂练兵,后更向凉鸿称臣,被封镇西将军。待我们来至饶鲁城外时原本的富饶之地在外看来竟如死城一般,全不敢想象城中模样。
饶鲁城外天然一道江水,渡过此河距饶鲁便不过百余里。以轻舟渡河试探虚实后,郭川与桓恪率军渡过淄河,衣裳水迹未干时韦子护便领军三万偷袭,却被桓恪战败,数千名士卒投降我军。韦子护逃回饶鲁,闭城固守。郭川命在饶鲁城外修高墙挖深堑围困之,桓恪同我前往招抚饶鲁四周诸城,韦子护所署广固刺史段昂等于二月投降。
“驻围饶鲁已四个多月,想来韦子护很快便会难以支撑。”今年的初春格外寒冷,我拢着袖炉,看烛火映得在场将士红光满面:“只是未想到那时他竟丧心病狂到反叛胡汝,俯首凉鸿。至多一个月,凉鸿便会派兵增援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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