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章 负君千行泪（1/2）

<tent><h1>133章 负君千行泪</h1>

大军离开宁州不久就下起雪来，空中飞舞的雪花被狂风席卷着，飕飕地打在人脸上和身上，硬生生地疼。</p>

不过这对于北方草原上的战士不算什么，赫兰墨的虎豹骑依旧冒着风雪前行，走不过数里，人和马从头到脚一片雪白，连眉毛和胡子都分辨不出了。</p>

几万人马在雪中前行，却根本听不到声音，天地间只有雪花在风中簌簌飘落的声音。</p>

“大汗——大汗——”风雪中有快马从后面追来，“阿波的斥候队回来了！”</p>

赫兰墨令大军暂停，勒马立在雪中等待，斥候队长阿波下了马，飞奔到赫兰墨马前，跪在雪地里：“大汗，后面有一支追兵，离咱们大约四五十里，打的是宁州都督的旗号！”</p>

赫兰墨金盔下的眉睫与胡须落满了雪花，已经变得雪白，唯有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在一片雪白中，如一望无际的海水般深沉明亮，他沉稳而威严地下令：“切勿主动出击，随时向本汗禀报这支队伍的动向。”</p>

“末将明白！”斥候队长阿波领兵而去。</p>

如此又行军数日，雪时下时停，而斥候不断来报：钦陵的队伍始终追在后面。</p>

当晚，赫兰墨的大军在一处山脚歇下，赫兰墨在中军大帐中召开军事会议。</p>

篝火熊熊燃烧，众位将士抱着弯刀坐在皮毡上。</p>

大帐中央的火塘上，铁架下悬着一口大锅，咕嘟嘟地煮着雪水、干馍和干肉。</p>

威武雄壮的佩刀武士矗立两旁，赫兰墨坐于最上首的白虎皮毡，深邃锐利的眼眸扫视一圈，说出了他的决定：“前方离黄蛇岭只有六十里了，明天我们加速行军，在黄蛇岭下伏击钦陵！叛国投敌的恶犬，绝不能轻饶！”</p>

众将纷纷点头，以刀拄地，大声欢呼：“大汗英明！”</p>

赫兰墨又与众将议定了伏击钦陵的战略，并与众将一起用过大锅里的热食，方才散帐，回到后方寝帐。</p>

两名侍女迎上来为他脱下牛皮靴，换上舒适的软底靴，又为他卸下坚硬冰冷的铠甲，并端来洗脚水伺候他洗脚。</p>

他坐在榻沿，任侍女用细软的巾帛为他擦干双足，并跪下为他修磨满是老茧的足底。</p>

两名侍女都长得皮肤粗黑，身材粗壮得像男人。赫兰墨每次出征都带她们，不为别的，只因为她们像男人一样壮实，吃苦耐劳，能跟随他顶风冒雪地行军。</p>

另外，这两个侍女还擅长推拿按摩。像赫兰墨这样成日穿着沉重的铠甲行军打仗，常会腰酸腿疼，每晚都需要有人给他推拿按摩。</p>

按摩结束时，侍女见赫兰墨趴在铺着白熊皮的床榻上，浅麦色的坚实背肌，抹了一层按摩油，在炭盆火光照耀下泛着健康的蜜色光泽，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p>

两个侍女以为他睡着了，轻手轻脚地收拾，正要退下去。</p>

“阿芸，你留下。”忽然有低沉的声音响起。</p>

叫做阿芸的侍女把手里的脚盆巾帛交给另一名侍女，轻轻走到赫兰墨的床榻前跪下，声音沉静温柔：“大汗有何吩咐。”</p>

赫兰墨翻了个身，仰面躺在榻上，露出流畅而优美的肌肉线条，他将手肘弯曲搭在额头上，遮住眼中的表情，缓缓说道：“我本来只是想来看看她，并不想打扰她的生活。宁州都督府的厨娘说她已有八个月身孕，若是明天伏击钦陵成功，钦陵一旦遇难，她会不会滑胎？八个多月了，滑胎会很危险……”</p>

阿芸沉默片刻方道：“大汗准备收回明天伏击钦陵的命令？”</p>

赫兰墨摇摇头：“这不可能，朝令夕改是为君者大忌。何况，钦陵在后面追我多日了，我若不回头先打掉他，等到了并州城下，后有钦陵，前有坚城，首尾难顾，还怎么攻城。”</p>

作为跟随在赫兰墨身边十多年的老宫女，阿芸对赫兰墨非常了解：“大汗志在天下，欲成就千古帝业，既然如此，就不必为儿女之情牵绊。人的一生总是有所得必有所失，没有人能同时既打到熊皮，又打到虎皮。（鱼和熊掌不可兼得）”</p>

许久的沉默，唯有炭盆燃烧的哔剥声和夜晚的寒风扑打帐篷的声音，偶尔夹杂一两声战马嘶鸣。</p>

“可是我冤枉了她，把她打成那样，终究是我……对不住她……每次想到她被我打成那样……心里就痛得跟刀绞一样……”也许是内心的痛楚太深，赫兰墨的嗓音变得沉闷而喑哑，断断续续从胸腔深处逸出破碎的语声：“如果这次再杀死她的夫君，我……太对不住她了……”</p>

“可这不是大汗的错，是她的兄长派钦陵镇守宁州，否则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就算没有大汗，镇守边境的将领也有可能为国捐躯。”阿芸说道。</p>

赫兰墨不再说话，泼墨般的长睫蔽住了眼里幽幽的水雾。</p>

————</p>

第二天，钦陵收到斥候回报：前方赫兰墨的大军突然加速行军。</p>

钦陵眺望茫茫天地，雪霁初晴，天空湛蓝如海，大地银白如带，风卷起地上的积雪在半空飞舞，阳光照耀下如一条雪白的蛟龙，抖落纷纷扬扬的七彩鳞片。</p>

他跟随赫兰墨征战多年，知道赫兰墨用兵如神，老谋深算。说实话，他心里是惧怕赫兰墨的，所以他一直带兵跟在赫兰墨身后，并不敢主动出击。</p>

但他也不能就这样跟丢了。他已经丢了越雁关，如果再让并州失守，那就不仅仅是姝儿会被抢回去，就算赫兰墨不会抢走姝儿，他丧师失地，最后摄政王也会降罪于他。</p>

他本是一个贱奴，五岁时亲眼目睹部落灭绝，亲生父亲被野利人的可汗斩于马下。</p>

他和母亲沦为野利左骨利侯的奴隶。</p>

所幸母亲姿容美丽，得到左骨利侯宠幸，他从小就做了世子的伴当，陪伴世子一起长大，一起射猎习武。</p>

本以为从此可以这样安定地生活下去，左骨利侯却因谋反被阿部稽可汗处死，左骨利侯全族被诛，连他也要被砍头。</p>

是赫兰墨站出来求阿部稽饶了他一命。</p>

后来他就一直追随赫兰墨，经过层层选拔，成为了最荣耀的圣狼卫。</p>

本以为从此可以这样追随雄主明君建功立业，却没想到美丽的姝儿出现在他的生命中。</p>

他起初只是暗暗恋慕她绝世的美貌，并没有其它想法。</p>

然而，她对待下属的善意和关爱，一次次温暖他的心，让他除了恋慕她的美貌，更对她生了几分别样的情愫。</p>

直到赫兰墨下令要斩姝儿祭旗，他实在无法眼睁睁看她被杀，竟而背叛了赫兰墨。</p>

护送姝儿返回晋国，一路上患难与共，当她不顾一切扑上来为他挡刀，以一命换他之命，从此后他彻底沦陷，再也无法忘怀她了。</p>

然而，她是帝国最高贵的公主，而他什么都不是。</p>

他在野利国还可以做圣狼卫，到了晋国，他就是一个毫无背景、胸无点墨的外族蛮夷。</p>

他若不为晋国立下赫赫战功，有什么资格娶一位年收入五千食邑的帝国长公主！</p>

“传令全军，加速前进，追上野利大军！另外，加派斥候到前方黄蛇岭探路，以防中埋伏！”</p>

钦陵的命令传下去后，晋军即刻加快了速度，一时间雪尘滚滚，旌旗招展，大军如一条蜿蜒的黑色长龙在雪地里急速行进。</p>

不幸的是，刚到黄蛇岭，又下起了大雪。</p>

狂风卷着雪花搅得天地一片混沌，目力所及都是白茫茫的雪幕，十步之内都看不清前路。</p>

这样的情形在山谷中行军极其不利，钦陵命大军暂停，想等风雪过后再前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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