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2)
阿憨卸下背上的筐,拿出两个军用水壶,递给阿发嫂一个。壶里是温热的羊奶。一阵山风吹来,惬意而清爽。
阿憨手里攥着壶,视线看向漫坡方向。刚才随着山风一块吹来的,似乎有婴儿的哭声。怎么可能,又没有唐僧从这里经过,红孩儿费那劲变个婴儿演哪出戏。他被自己脑补情节逗笑了,嘿嘿笑出声。
刚才还扯着衣襟扇风的阿珍一抬手拍在他肩膀上,正拍在背筐勒出两道红印上。这一掌让阿发直接跳起来,本来深山老林的,隐约婴儿哭声够诡异,阿珍再突袭一掌。
哭声还在继续,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确认哭声正是来自漫坡方向。
阿憨拔腿冲过去,一片灌木丛托着一个碎花布袋。亏得灌木丛勾住布袋,袋子才没掉下去。布袋里哭声近在咫尺。阿憨走过去,小心翼翼拨开枝条,夏天衣衫薄,枝条划在皮肤上,即便阿憨皮糙肉厚,肌肤上还是感觉到痛感。
婴孩似乎知道有人过来,哭声大了几分。随着阿憨的动作,枝条跟着晃动,布袋以倾斜角度挂在枝条上也在颤动。阿憨心里着急,怕一个不小心布袋摔下去。
阿珍气喘吁吁赶过来,气还没喘匀,做场外指挥。“托住袋子,里面是个婴孩,别闪腰。”她伸出手做出托抱示范动作。阿憨没看她,相比闪腰,她的大嗓门更有杀伤力。
他托住袋子,里面一床小被,小被里裹着一个婴孩,婴孩闭着眼。被阿憨托在手里同时,迅速转头,小嘴巴一张一合。真是个小饿狼,刚摆脱困境,迫不及待想吃到嘴。
阿珍看此刻阿憨表情,活脱脱一位刚从产房抱孩子出来慈父。阿憨把孩子交到她手里,一条带子把被子绑地挺紧,没了束缚,蹬胳膊踢腿,孩子精准的找到目标。
“是个女孩,”阿珍说,阿憨没吱声。阿珍一抬眼,看到阿憨直眉楞眼视线所及之处,虽然已是两个孩子妈妈,眼神也太直白了,阿珍心里腹黑。装作不经意样子侧转身子。
婴孩一旦找到饭碗,牙床用力咬住,下死劲吸一口。这时阿发嫂一转身,偏离位置,女婴估计是头一次喝奶,力道没控制好,被实实在在呛了一口。
阿珍赶紧托住婴孩头,让她立着帮她顺奶,被呛了一口,女婴竟然没啥反应,不哭不闹。闭着眼脑袋瓜转来转去,执着地寻找饭碗,吃饭吃顿饱饭是头等要务。
阿憨在旁边手伸出去缩回来,他想帮忙,但让女婴吃饱饭的忙他是有心无力。其实阿发嫂刚才真是误会他了,他心里比白莲花还白,只是单纯地想要见证孩子能美美地吃顿饱饭而已。他真的没有其它遐思,尽管他是26岁处男。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所有注意力都在女婴大难不死事件上。阿珍貌似不经意侧身,他后知后觉也讪讪背过身去。
女婴咕咚咕咚吞咽声听在阿憨耳朵里,声音是如此美妙,直到她打了个嗝。“小狼崽一样,”阿珍又把她抱起来顺奶,奶水顺着她嘴角漾出来。小家伙竟然睡着了,太淡定了,她不知道自己刚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吗?阿憨和阿发嫂相视而笑,紧绷神经放松下来。
这孩子是从公路抛下来的。还好被灌木丛托住,还好被抛下来正面朝上落在枝条上,还好在这人迹罕至山林有他们恰好经过。
折腾到现在临近中午,阿珍把孩子放进背篓,“咱们带她上路吧,”阿憨答应一声,转身往回走,“对了,鸡蛋还在那边。”阿珍停在原地等他。阿憨走了几步停下来,“嫂子咱们不是赶路吗?”“咱们去镇里你卖东西,我把孩子送派出所。”
“不,”阿憨抢上来把背篓换到自己肩上,“我要带秦月回家。”“啊?”阿珍嘴巴张得能塞进熟鸡蛋,她没听错吧?一个没娶媳妇大小伙子,要抚养这个弃婴,一个来路不明,不知底细弃婴。这一上午经历让她一时半会难以消化。
她发愣功夫,阿憨已经往回走了。“哎,阿憨,”她追上去,挡在他面前,直视阿憨双眼,一字一句神色郑重,“阿憨,听嫂子说几句话,”阿憨看着她神色平静,“阿憨,第一,你没娶亲,单身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第二,你托个油瓶,以后想娶媳妇会更困难。第三,这个孩子父母是谁?家在哪里?为什么刚一出生就被抛弃?这些咱们都不清楚。第四,”阿珍没再说第四是什么,万一心肝肺有毛病,但她没说。
“嫂子,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我还是要带阿月回家。”他二十六年岁月中,像此刻这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表达自己意愿时候屈指可数。从他双手触碰到这个婴孩那刻起,他们父女两缘分上天已经注定。他会是她的依靠,会是那个她可以全心全意依赖的父亲。
话已至此,阿珍亦不好在多言。“阿月这嫂子会帮你。”她豪爽地一挥手,拍在阿憨肩上,“嫂子,你轻点,吓着阿月。”“阿憨哪,阿月还没叫爸爸呢,你就护上犊子啦。”她打趣道,紧接着一串豪爽笑声,急得阿憨直拿眼瞪她。他越这副神情,阿珍越想逗他,好不容易把笑憋回肚里,都憋岔气了。
鸡蛋筐留在山下,鞋垫铺在被子下面,阿月沉沉睡去,被阿爸扛在肩上,踏上回家的路,她的人生从这里起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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