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四只老虎（1/2）
沈铭走后, 那原本在沈钦身体内与司玘对抗不休的至高意志也骤然停息, 慢吞吞从他身上抽离出去，明明那意志从未让沈钦感知到什么情绪, 这回却莫名给了沈钦一种不甘不愿的错觉。
疼痛如潮水般退去，只余下精力都被掏空了的空蒙疲怠，沈钦绷直的脊背顿然踏了下去, 无言得翻了个白眼。
哦, 谁在乎呢，那玩意儿不离开难不成还准备在他身上过年么？
虽说受了一遭磋磨，可沈钦的精神状态倒也还好，司玘借由契约同他安抚一番后也悄然退离出去，不欲给他造成什么负担，沈钦骤然放松下来就提不起劲儿了，难得没形象地在椅子上倒了七扭八歪, 不多时就看见几个小伙伴从屏风后头绕了出来, 面上都是如出一辙的一言难尽。
听上去很凄惨没错，给人的感觉很古怪没错, 他们很同情也没错, 可除此他们竟还有一点想笑, 到最后可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你们……沈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招惹了这么个玩意儿啊。”过了好半晌, 司煜才堪堪憋出这一句话来。
“我要知道就好了。”沈钦仰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 那模样别人看着都骨头疼, 最后还是沨蝶看不过眼, 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个小垫子往他脖子下一塞，成功收获了一声懒洋洋的道谢。
这般的沈钦倒是不常见，沨蝶肃着一张脸在他头顶呼撸了一把，直把沈钦揉得脑袋左右摇晃，这才心满意足地退了开去。
沈钦任由沨蝶在他头顶作妖，仍是直愣愣地盯着屋顶出神。
他总觉的有些地方实在想不通，就如程风忽而大变的性格，骤然提升的境界以及他好到诡异的气运。
“话说那个沈铭说的，当真没半点夸张么？”司煜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毕竟那对方所说的一切着实太匪夷所思了些，就是那些个话本也没这么编的吧？
沈钦却是摇了摇头，眼神放空，“没那个必要。”
就是因为沈铭所言着实太荒唐了，荒唐到了几近不真实的地步，便更没有了说谎的可能。
是真是假直接到城中问问便知，又有谁会编造这样一个错漏百出的谎言？
一直未曾出言的顾翎却忽而道：“……轩辕镜。”
轩辕镜？
这名字着实陌生，沈钦却在听闻的一瞬猛得坐直了身体，而司煜也是反应了一会儿，忽而豁然开朗。
“这么说来……那程风也是同轩辕镜一般的人物？这般看着倒的确有几分共同之处……”
那何止是几分，同样是忽而性情大变，修为忽升而人缘广阔，同以往表现出来的性情大相径庭，旁人多是以为这般人物不过是一朝麻雀变了凤凰，便就把持不住暴露出本性来，可沈钦和顾翎却是知晓另一种可能——
穿越者！！
沈钦和顾翎对视一眼，俱发觉对方眼中的了然。
这便能解释得通了。
异世之魂降临此界，也不知为就总是能拥有些旁的修士可望而不可及的特质，就如顾翎一身凤凰血脉浓郁到数代难得一见，又如沈钦再鬼之一道上的天资卓绝，而那程风便该是同轩辕镜一般，有的是极佳的运道以及……强大的“人格魅力”？
那便也无怪沈铭会“看走了眼”，说不得最初时原本的程风就该是个老实性子，只不过在那回走火入魔昏迷之际便已是失了性命，之后再醒来的，便是为占了那一具躯壳的异界游魂罢了，依照那轩辕镜的经历，此界之人应是对那特质没什么抵抗能力，君不见轩辕镜当初也就是炼气七八层的修为，就能引得上饶祝家的家主神魂颠倒认他做了个忘年交，一手资源人脉俱是全盘奉上，沈家能从及时发觉不对到恢复理智举族戒备，也算得很了不得了。
至于他们无法倾尽一切对那程风动手……又有谁不怕那诡异的反噬之力呢？
亦是强求不得。
轩辕镜那事已算是久远，沈钦和顾翎曾听司煜讲得，沨蝶却还一无所知，顾翎便趁着司煜同小姑娘讲古的当口传音几句，心中都有了些底。
“那程风，该杀。”沨蝶听完解释后眉头皱得简直能夹死苍蝇。
这一句叫顾翎和司煜都沉默下来。
无论这事听上去多么荒唐可笑，他们可都没忘了那程风和沈钦之间的仇怨。
沈钦既是为鬼修，那便必然是死过一回的，至于是怎么丧的命，方才沈铭所说得还不够清楚明了么？
他们几个俱是护短，若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不过就当个笑话看了，换做是亲近之人，那是恨不得当即要生撕了那人去！！
“不过如果程风是同轩辕镜一般路数，该怎么解决了他？”她一针直指重点，“那轩辕镜是被逼于荒野，围剿致死，可这里是宣府，程风搭上了城主千金和另一个家族，我们身为客人可不能贸然动手。”
若要引他出来，可又该谁去？
单是这一点就叫众人犯了难，沈钦无论如何都不欲叫朋友犯险，最终还是顾翎沉思一会儿，又凑到沈钦身边耳语几句，这才叫他勉强同意了去。
“同是穿越者，我总该要对那家伙有些抵抗能力。”顾翎这般传音劝道，“还记得前世那些个种马小说么？那程风能一下勾搭上两位女子，想来也是个好色人物，我不过便去会一会他，达不成也就算了，若是有个什么万一，你直接将我关上十天半个月便是，碍不着什么事的。”
“我可是最适合的，你总不能叫沨蝶去做诱饵吧？”
想到那个场面，沈钦登时打了个哆嗦，仿佛看到了自己被薛长老追杀到死的未来。
不行，绝对不行。
然而他还是想抗争一下，“那还有——”
“你也别想着请靥若和靥画出手，”顾翎直接截了她的话头，”以她俩境界或许能把持得住，可万一对面太恶心被刺激到了，要是起疯来直接砍人咱们可按不住。”
她可没有唬人，靥画会有那般反应基本是版上钉钉了，至于靥若……她那只是好脾气，动起真格来可比靥画吓人多了，要不然怎么是连根共长的双生好姐妹呢？
顾翎的理由着实再正当不过，沈钦甚至怕自己若是不答应下来，这行动力爆棚的丫头会自作主张参和进去，到时候乐子可就大了。
与其那般，还不如一开始便定好了计划，最大限度保证顾翎的安全才是。
如此一来这般计划便是初步敲定下来，可具体怎么实施便绕不过长辈们了，好在沈钦这厢有司玘支持，也就并未受到什么阻挠。
但由是放心不下，司玘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
接下来几日沈钦都在和顾翎暗中商讨对付程风的计划，间或和沈铭又见了几面，也如约见到了原主和沈铭的父母。
原主本就出身沈家嫡系，其父正是为沈家这一代的家主，那面容严肃古板的男人看着已是上了年纪，眉眼间却还能窥见当年俊美风姿，相较之下原主的母亲还保持着一张较为年轻的面庞，却已是一头华发，顾盼间难掩憔悴之色。
这个可怜的母亲已是被近二十年的失子之痛折磨得不成样子，在见到沈钦的那一刻便止不住地抽泣起来，而沈父虽不那般情绪外露，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相比于面对同辈的沈铭，长辈亲昵又愧疚的态度着实有些叫沈钦招架不得，然而沈父沈母当真就如沈铭保证的那般，半点不曾提起过相认之事，明明想着要更亲近些，却还时时斟酌着距离，生怕沈钦一个不高兴，再不愿见他们了去。
两人小心翼翼的模样令人忍不住心头发酸，沈钦虽是没认下身份，却还是在潜移默化下不由自主地松缓了态度。
“这样好么？”又是一日暮色苍茫时，沈钦亲自将沈父沈母送至城主府门口，这般情况几乎每日都在上演，城主大概也知晓内情给，很是慷慨地给予这几位沈家人出入自由，沈钦这也已是很习惯了，待到他们二人相携离去，苏堇年才从一处拐角转出，忽而问道。
自从沈钦同沈家人交谈过后，苏堇年同他见面时也恢复了以往自如之态，现下他言语虽是意指不明，沈钦却轻松领会了他的意思，轻声答道：“苏兄不也没有告诉他们么？”
意料之中地没有得到回应，沈钦也浑不在意，半晌之后才叹息一声，“他们已是经受不住那个了。”
苏堇年没有告诉沈铭沈钦是为鬼修一事，沈钦亦没有同沈父沈母坦白，沈家人便以为原主还真好端端地活着，从一介凡人摇身变为现下天资卓绝的修士也该是因得遭逢大难得来机缘，殊不知天底下哪有那般好事，他们的亲子早就死在那散修毒打之下，而沈钦能入鬼道，也不过是脱去了那一具躯体桎梏罢了。
可正如沈钦所说的，沈家人已经经不得真相了，很多时候一无所知才是真正幸福之事。
“也是。”苏堇年笑了笑，走上前来同他并肩而立，自然而然地转开了话题，“你可是打算去沈家一趟，同那程风会上一会？”
“沈铭已是连这事都告诉你了么？”沈钦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这些日子他确实同沈铭询问过几次关于程风的细节，为的便是尽量万无一失，不过他听说苏堇年和沈铭这对师兄弟一向关系良好，能从沈铭那边得来什么消息也并不奇怪。
“你们若是想要对他出手，倒不用在意宣府其他势力。”他语不惊人死不休，“那两位闺秀是看顾他不错，城主和那一户人家心疼女儿也不错，可女儿到底也只是女儿，万没有直接越过长辈的道理。”
“程风做得太过，不单是宣府，就连飞阁剑宗容不得他了。”
沈钦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才玩笑道：“……能得少宗主这般保证，那我等行事起来可便要多上不少把握了。”
“你们去往沈家那日，可记得捎带上我。”苏堇年见得沈钦惊诧神情，唇边勾了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毕竟说来，我也同那程风有些龃龉呢。”
沈钦稍事思考一番，不由也扯出一个了然笑意来。
他这些日子可网罗来不少消息，便知晓那程风是一心比天高之人，加之骤然穿越而来便一改命运变为天才，诸事皆顺全无阻碍，便是自我膨胀自比为天道之子，性子可谓同那些个龙傲天如出一辙，而这苏堇年不仅天资卓绝出身极佳，连性格也是温润如玉待人亲和，放在小说里若是与主角交好便是正经标准的衷心男配模板，那程风要发展自己的势力，又怎会不盯上他？
而苏堇年早有沈铭提点，自然不会被他蒙蔽了去，以程风那种自负恶毒之心，自然便是结交不成就要生恶的。
飞阁剑宗少宗主的身份可比一个沈家的外家子高出不少，就以程风那不比针尖大的心眼儿定然接受不了这等落差，即便未有真的发生什么仇怨，久而久之他也要将苏堇年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了。
“苏兄且放心，在下定然是不会忘了的。”
苏堇年带来的消息无疑让沈钦他们放开了手脚，待到计划补充完全了，沈钦便是主动找了沈铭和沈父一回，再度将去见程风的事情提上一提。
那沈铭对他们的计划也知晓了个大概，便是同沈父商量片刻，对沈钦提了个条件：“也不知程风还记不记得当年之事，你莫要同他交流太过，可以么？”
他们这也是怕了，生怕再看家人在眼皮底下出事，沈钦倒是答应得干脆，总归这回也只是先试探一番，可没他什么戏份的。
是以在沈家嫡支的牵线之下，朔雪宫宫主并几位小辈受沈家老祖相邀前往沈府一叙，而四位妖将长老则于城主府中留守，并不参与此事。
自那洗尘宴后沈钦之事早就在沈家人之中传了个遍，众人前来之时就见沈铭背后站着一串年轻修士，投向沈钦的眼神好奇得叫人忍不住毛骨悚然，却是碍于沈钦通身冰寒而不敢轻举妄动。
……这都这么回事儿？！
“……挡不住，你就当他们是正常来迎接客人的吧。”沈铭干巴巴地安慰了一句，只可惜完全没有什么效果，沈钦在顾翎司煜揶揄的眼神中额角一阵抽痛，只能装作什么也没看到，自欺欺人地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我们该去何处寻那程风？”
“也不必多刻意，只消现下到后园待上一刻钟的功夫便能见着了，”一沈家小哥插言道，“就是得仔细着些眼睛，那家伙架子可特殊，每日每日地都要游逛这么一遭儿。”
“那便先到那儿去，莫要误了时日。”沈钦微微颔首，众人便是浩浩荡荡往那后园而去。
“那就是程风？”还未站定多久，顾翎远远望见一相貌平平的男子缓缓踱步而来，身边一左一右贴着两名貌美女子，都仿佛没骨头一般往他身上黏，顿时撇嘴，“这还真是……好特殊的架子。”
别说这是修真界，风气较为保守，但凡同他人相处都要讲究个礼数，可即使放到现代，也没见有谁大庭广众如此黏黏糊糊恨不得就抱在一处的？
纵使早就将这程风性子了解了个透彻，朔雪宫一行在看到真人之时还是不由恶心了一把。
沈铭默然不语，同觉得辣眼。
即便那合欢宗的男修女修都没这么放浪形骸百无禁忌的，这说出去，他沈家面皮要还是不要？！
不过能被这般货色磋磨许久，沈家也真是……够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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