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一只老虎（1/2）

就好似有无形鞭子在身后抽打, 历经世事愈多，现实就愈是逼迫沈钦不能有半点松懈，况且这世间钟灵毓秀者不知几凡，而他更似如沧海一粟，稍不注意便会被滚滚时光碾过，悄无声息得湮没在浪潮之中。

邪魔也好至高意志也罢，身陷桎梏的无力催生出紧迫, 而沈钦亦很清楚, 他还尚不曾到达己身的极限。

在接下来的路程中沉浸修炼之中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相比于来时的有意游览，回程时分车队则是全速赶路，先时近一年的路程被压缩一到一半不止, 再未有七七八八的事情干扰, 不知不觉间, 沈钦竟慢慢沉入了一种近似入定的状态。

自筑基以来，沈钦修习《十二都鬼行化灵诀》已有了不短的时日。

于此世间大道三千莫衷一是，然于修士而言, 诸多功法纵然繁杂难数, 于境界分隔却万变不离其宗，尤其在真正筑基入道过后，功法境界往往同修士修为相辅相成, 就如那凌虚子所创功法, 其核心功法十二境界对应罗刹海十二鬼道, 又有前二境恰对应筑基、化元修为, 三四境与金丹相合，于此顺延至元婴、出窍、分神境界，唯有第十一境功法独跨合体大乘两大等阶，而入得最后一境即一步跨入渡劫境界，若是能修得功法圆满，则渡劫飞升，指日可待。

如今要谈轮渡劫飞升的事情暂且为时尚早，相比于入门时的顺利，要想彻底参透功法奥妙，所需苦功定然更要数倍不止，至少对于沈钦而言，时至今日稳站化元中期，他也不过是将第一境“夺灵”臻至圆满罢了，至于第二境“化生”的门槛究竟是为何处，却一时半会儿未有任何头绪。

修行至此总体称得上是一帆风顺，但过程中也总难以避免撞上些小小的波折。

沈钦所修夺灵之境已有牵涉阴阳，可生机死气往往相伴而生，他一时只纵生机而避忌死气，极盛极衰只叫相辅相成变作相互钳制，越到最后就越是寸步难行。

沈钦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叫自身修得境界圆满，难到极处也并非没对掌控死气以作平衡动过心思，可最终却还是败在了诸多限制之下——玩弄生死轻顾性命向来是为修者大忌，沈钦夺虽是夺取草木生灵之生气来充盈自身，却也少有直接伤其性命，盖因杀孽无常不可捉摸，纵然草木无心无情，尚担不得“灵慧”二字，可沈钦又何必因得这他本可以掌控之事而滥使威能，贸然牵扯进不必要的因果中去？

在如今的沈钦眼中，即便知晓那至高意志并非天道化身，可要知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即便天道初步洗刷了“冤屈”，他仍是不敢它视作纯粹的因果规则，唯恐将行踏错，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在道途上狠狠跌一跟头。

而说回到功法之上，掌握夺灵之境让沈钦在生机的剥离掌控之上有了一定建树，可这却并不代表着他就能对死气操纵自如——事实上这的确诱惑不小，可对他而言也着实高深了些，毕竟于生灵而言生机和死气往往此消彼长而又相伴而生，只消掌握其一，便可谓一只手把住了生死道义的入门砖，如沈钦这般只知掠夺而不晓转化的，相比那些专修此道者，便只如知晓些皮毛罢了，着实不值一哂。

如若能操纵死气加诸敌手，只消不做那伤人性命之事，可不就是同夺人生机一般能为？

沈钦向来不吝叫自己多增添一门手段，不过若是这手段更如玩火自/焚，不知何时便会反噬其主，那便着实太不值当，反叫人避忌三分了。

现阶段传承心法之中尚未提及要如何操纵死气，加之鬼魂一流气息主阴而魂魄难固，死气满盈而生机难寻，便不得不从旁处剥夺而充盈自身，以达成阴阳平衡之态，如此情境之下，贸然纳入旁物死气只会叫鬼修本就难将维持的稳固骤然溃散开去，若再想修补，便难免要投入数倍之功，也未必能快速恢复到原先状态，更毋论更进一步，一时的进度暂缓尚不足以叫沈钦心急如焚，自然更不会做出本末倒置之事来。

而他犹且记得，自己问询时那玉简残念敲打之语。

“老夫且就当你这后生不知轻重，再提点你一句。”那凌虚子难得语未带呛，古板严肃的面孔随着骤然抬高的语调更平添三分厉色，“吾等鬼修翻死覆生已是逆天太过，操纵死气更是禁忌之甚，就是老夫当年也轻易不敢沾染，当年刻录传承之时未曾隐去此处不过是为后来者危难时刻留有后路罢了，你小子莫要不知好歹，否则只怕是等不到飞升劫，光是那结丹雷劫便足以叫你烈炎焚身神魂俱灭，多年修行毁于一旦——”

“可莫怪老夫没有提醒过你！”

沈钦早就习惯了凌虚子向来不怎么好听的说话方式，事实上他都已经记不得自己当初听完到底是作何反应了，但毫无疑问的，他仍因此为自己划下了一道不可轻易逾越的底线，并牢牢恪守于此，不肯踏错半步。

修行本是逆天而为，一时循规蹈矩说不上到底是好是坏，而突破前夕修为上的停滞不前倒是来临得悄无声息，却又恰如其分——就如新树抽枝前必然需得挨过整个严冬的蛰伏与摧折，夺灵之境修成圆满以来沈钦已是在化元中期停滞了不短时间，当然突破一事向来无可强求，沈钦自认为如此这般也尚未到那遇及瓶颈的地步，自然也不强求一时之效，然而就似如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沈钦不曾有强行探寻，通往化生境的钥匙却是在意料之外悄然落入了他的手中。

正是无极老祖交予他那一点关于死生道义上的心得体悟。

化生之境，顾名思义便是以死化生，逆转阴阳叫鬼修一具功法凝聚的森冷皮囊真正转变作温热鲜活的躯体，而自此魂魄归宁，心境稍圆，再无虚妄溃散之危。

换言之，他将重塑肉身，复归三界之列，再不为修者异类。

没有鬼魂能拒绝来自活物真正的温度，哪怕志怪里吸人精魄的美艳鬼物，又有谁说的清那是是真存了害人的心思，还是在曾经唾手可得的鲜活中沉溺，贪恋于不可复得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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