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二只老虎（1/2）

起初是从指尖开始的, 久违的森冷阴凉浸透每一寸筋骨，攀援而上交织成一张细密的网，顷尔心跳暂顿，气息微止，不知不觉间沉入一种玄奥境界的沈钦竟再无声息，端坐阖眸容色平静，静默如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司玘充盈了整个躯壳, 而那收敛汇聚于魂魄周遭的磅礴生机却如同无边黑暗中一粒摇曳闪烁的微火, 指引着神魂不曾真正迷失于无妄的深渊之中。

他已是许久没有这般真正接近过纯粹的死亡了, 又或者说当初刚刚沦为鬼物的沈钦才是最趋近所谓极死之状的——天地间不知何时有青黑之气汇聚而起，如灵蛇绞绕直冲云霄，活物般环绕马车翻飞数度, 随之携万千枯骨哀声厉嚎, 以万钧之势直灌车顶而下！！

“——！！！”

于空中行迹平稳的车身猛一摇晃, 猝不及防间顾翎和司煜只得仓惶扶壁稳住身形，头晕目眩间直觉得整个人都要被甩脱出去，未等他们自发调整好状况, 银发妖修便眉头微皱翻手压下, 一瞬间磅礴真元浩然而出，悉数灌注进车身之中。

马车再度颠簸数度，终是在瞬息间平稳下来, 车外雪蛟发出一声绵长的嘶鸣, 确认无碍后又很快恢复了原本的速度。

意外来得快去得也快, 司煜抹了把额上不存在的汗, 憋在胸口的那口气不由自主便舒了一半，可他刚一抬眼，面前诡异的景象却叫他剩下那半口气生生卡在了喉头，直叫人差点背过气去。

“这……叔父！”浓黑的鬼气似从天上而来，如瀑布般冲沈钦头顶倒灌而下，其气势之猛，竟给人以一种水流冲刷之感，此等情状活似有什么危险人物乍然出手偷袭，又好似沈钦一念之差走火入魔，偏生正面经受鬼气冲击的沈钦仍双目紧锁，也不知仍陷顿悟还是在瞬间没了意识，司煜看着看着颈后的鸡皮疙瘩就炸起来一层，下意识便弓起身子想将好友拖离原处，却又一时不知该从何下手，只得下意识向司玘求助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翎的反应同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人如小动物般焦急又警惕地盯着这边，那些冲刷而下的黑雾又在溃散瞬间反卷盘绕将沈钦包裹其中，不多时便是连他面容都一并模糊了去。

相较于他二人难掩惶然，司玘却只是将眉头皱得更深，断然冲车顶轰出一掌。

如此蓄力一击不曾伤及车厢，那气劲却径直破壁而出，直将那鬼气化蛇一举击溃，再不复先时凝实之态！

到底是魂魄相连，纵然眼前景象可堪瘆人，司玘却始终不觉沈钦有何性命之忧，只是沈钦沈钦性命无碍却并不代表这鬼气对旁的修士就全然无害了，眼见顾翎和司煜的脸色又白了两分，司玘心中一动，雪白霜花便飞快自车顶蔓延开来，转瞬覆盖了整个车壁。

鬼气化蛇并非真正活物，莫说穿墙过壁不在话下，便是为人击溃也很快能恢复完全，再度气势汹汹向马车呼啸而来，可这一回鬼气却被司玘尽数阻隔了去，任凭其左冲右突，甚至重散雾气攀附车上也不得而入，只得不甘不愿地盘桓在外，伺机以待。

马车之中在几息之内就化作一片冰天雪地，顾翎和司煜却在这仿佛能刺穿人骨髓的寒意中蓦然松了口气，司玘在他二人疑惑的目光中探出手来，指尖穿过车中尚存的黑雾，轻轻落在沈钦眉宇，随即淡然道了声“无事”。

确认他当真不受黑雾伤害，司玘心下微松，却仍分出一丝心神留意沈钦状况，司煜和顾翎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双双夸张地松出一口气来。

——当真是关心则乱，先时他们只顾着看那黑雾如何如何诡异了，直到目光跟随司玘手上的动作一同望入黑雾中去，司煜和顾翎这才惊觉那看似恐怖的鬼气不过是在沈钦皮肤表面冲刷回转，似被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薄膜阻挡在外，纵然有些锲而不舍的意味，可看那情形，该是无论如何也没法钻入沈钦的身体中去的。

如此情状在寻常人眼里也和修炼到走火入魔没什么区别了，也无怪乎两个没见识过如此阵仗的两个小辈一瞬心神大乱，可即便车内无事，车外盘桓不散不断壮大的其余鬼气却仍是一大问题，如此明显的异状自然也吸引了车队其他人的注意，不多时门扉外便有人轻轻一叩，随即便传来靥若轻软柔和的声音：

“主上，此间鬼气来得突然，虽是对我等影响不大，但若是放任不管，也难保要无端招惹些不必要的目光。”

到时候只怕那些个多管闲事的东西便是要打着除魔卫道的名头找上门了，司玘自然知晓她言下之意，淡然道：“你且看着办吧。”

靥若在外间轻声应是，略行一礼便转身往外走去，一旁的靥画见她面上笑容意味深长，不由得一缩肩膀，默默往边上让了让。

水柳招魂，旱柳驱鬼，若是换做别人还要多斟酌几分，可这鬼气对靥若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如今难得自动送上门来，可不得尽数纳入手中？

至于靥画……

车门大开，狂风携裹着微凉的水汽瞬间灌入外间，察觉到“破绽”的鬼气登时如嗅到血腥味般争先恐后向此处涌来，却在刚越过门扉的瞬间就僵在原处，随即像是遇到了什么极忌惮的存在，竟是吞吐一记，猛地向后收缩回去！

比来时更快！！！

“啊呀，好久没见过如此浓郁的鬼气了呢。”绿衣侍女拢了拢被吹乱的头发，柔软的裙摆在风中扬起曼妙的弧度，“那我便不客气了。”

靥画呵呵，抱臂扭头把自己往车壁上一贴，安静地装起了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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