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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后记一:站起来的泥土(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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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活亲人的谷粟,现在变成了坟头的碑文

——亲人们,清明的大地是属于你们的

我们又一次交还,连同你们品尝过的

灾难或幸福,连同吻合于你们的朝代

适用于你们的土房、田园、山路、迷信

以及无法考证的命运、传奇……”但诗歌作为岁月的容器,容量毕竟是有限的,而我更丰富庞杂的故事仍然盘桓在我的脑子里,等待着我的梳理和排遣。

2016年春,由于雨水连绵,父亲返乡种地的习惯被迫打断。那段时间,我常常到弟弟家看望父亲,一起观看那些时间跨度长的电视剧,就会聊起老家的历史,我由此知道了大饥荒是什么时候,是什么原因,当年的浮夸风的危害大于天灾……也许是受此触动,也许还是别的什么因素,父亲拿起笔写起了回忆录,在一本侄子用过的作业本上。父亲文笔简朴,但中国社会的横切面仍然清晰可辨。我知道,父亲希望消失的岁月能够挽留,特别是他一次次返回老家,看到家乡不断的变化,他担心故土物是人非,往事难辩。

我也跟着父亲,开始了时光之旅。我大费周章地收集着民国时期赣南的经济政治和风土人情的资料。火店,走船,放排,烟土,通过领袖的《寻乌调查》,我终于弄清了赣南当年的河流经济带。我被梅江边的一个个人物叫住了,和他们重新生活在一起。谁都不希望辛勤建起来的房子变成空巢,为此我充分理解父辈对老房子的感情。它们曾经容纳过我们的生命,我们的离弃无罪,但无理。大片的梅江往事排遣到纸上,但太多的记忆枝节被删除,就像齐整的砖块里清除了夹杂的草屑、石头。我把记忆一次次打烂,踩练,重新淬火,变成另一种砖房。老家有种叫“盘地魂”的风俗,就是通过神婆的法力,亲人可以与地下的魂灵沟通对话,了解逝者在阴间生活的情况。在对梅江往事进行编码和再现的日子里,我就像一位神巫,每天与“地魂”沟通,每天整理着乡亲们在另一个世界的生活状况。

时代的跨越,其实就是砖的跨越。从秦砖汉瓦到当代的水泥砖页岩砖,砖的历史已有二千多年。每一块砖都寄托着人类安居的梦想。砖是泥土站起来的方式,是泥土站起来的努力,透露了人类对平安稳定的渴盼。几千年来,泥土与阳光合作,人类就有了土砖。泥土与火温合作,随着技术的改进,就有了青砖和红砖。而水泥技术让石头成为短暂的泥土,让人类的房子找到了钢铁的筋骨,模仿着蜂巢的结构,让泥土站得更加高大巍峨。

二十世纪初,梅江大户人家的标志,就是青砖房。如今,梅江人家基本建起了红砖房,制土砖的工艺慢慢消失。但我熟悉土砖诞生的全过程。如果打地基的土质好,自然可以统筹兼顾,土方打下来,一边就拉着牛踩泥添草,练泥做胚。孩子们就一起帮着把铡好的稻草撒进泥堆里,或者舀起一大瓢水,洒向练制得渐渐粘稠的泥土里。人和黄牛反复踩踏,黄泥在脚底下滑动。练好了泥,就找到平整的地面,把两只砖格一放,一把铁扎捞起大坨黄泥,叭地一声甩进砖格,两手左捏捏,右按按,软泥满框,手指沿着对角线划出两道杠,仿佛少先队员肩上的标志,然后轻轻拎着砖格,反复试提,突然模框脱出,一块方方正正的土砖像刚出锅的年糕,新鲜动人。我在《我熟悉的砖墙》中写道:“在乡间,我熟悉让泥土站起来的过程:

把切碎的稻草和软泥

请进松木的砖模

就构成了我少小时期的积木

它们与父亲的臂膀

一起支撑起温暖的家园——

我还熟悉灶膛之火,呼啦啦冲到黛瓦之上

成为人间炊烟,成了乡愁之根……”这样的砖墙,多么笨拙和温馨,为人世撑起了冬暖夏凉。这些砖墙站起来,就是为了呵护一盏盏脆弱的灯光。

我一次次开车或坐车经过家门,看到父亲主持改造的围墙。那里面并不是童年的土墙。那墙头没有狗尾巴草,没有雨水制造的蚯蚓一样的泥痕,没有晒衣的杉木和竹杆,没有破水缸里长出来的苦瓜花南瓜花丝瓜花,没有晨风中嗡嗡的黄蜂和温柔体贴的蝴蝶,没有落日时分飞下地面的雄鸡……更没有围墙里面的那一盏盏油灯。是的,灯花见证了人世的多少悲凉。我至今清晰地记得,1990年我毕业后回到了梅江边的母校教书。那年秋天弟弟因病去世了,在医院里,我看到了弟弟临终前眼里涌出了泪水,他有太多的难舍,还在读五年级的他本来可以和我一起住在学校,享受哥哥呵护的幸福,悲恸的父母把弟弟草草地葬到了小镇南面的山头。那天晚上,我半夜醒来,看到房间里的油灯仍然亮着,硕大的灯花压抑着光明,父母的唏嘘声丝丝入耳。同样是这个房间,我时常半夜醒来看到灯花前的母亲,由于担心着梅江上放排的父亲彻夜不眠,纳着鞋底。而灯花前这种牵挂和悲痛,差不多成为我们家族周而复始的场景。27岁开始守寡的太祖母,一双小脚带大两个儿子,及其以后的一个家族,多少个夜晚灯花百结,悲欢不定。

宋代朱淑真的《灯花》一诗,写出了灯花与人世的关联:兰釭和气散氤氲,忽作元珠吐穗新。膏脉破芽非藉手,敷芳成艳不关春。疑猜海角天涯事,搅乱裘寒枕冷人。我欲生怜心焰上,何妨好客致清贫。灯花,成为一种消逝的时光。它与人类的命运相怜相敬,当万家灯火布满大地,我总想从灯泡的钨丝中想象灯花的模样,但白炽灯的普及让灯花消失得更加遥远。在梅江边,我是一个从灯花边走过来的人,少年时在学校晚自习,为了照明我们曾经把玻璃瓶的铁皮盖子挖开口子,安上油芯,添上煤油,但没有灯罩,燃烧不充分的油芯迅速长出灯花,灯盏忽明忽暗,时间久了掏掏鼻子,就出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灯花照见的自然是土屋,在沉沉的黑夜,灯花自然就是土屋的核心。

青砖枕头与油灯之光,是乡村大地岁月流逝的一个标志物。“灯花”,梅江边一位走过百年时光的小脚女人,理所当然成为一个段历史的核心人物。丈夫枕着青砖,一直要为灯花造一栋体面的房子,但不幸英年早逝。灯花把一块青砖枕头传递了下去,把安居的梦想遗传给子子孙孙。正如灯花曾经的感叹,她望着新建的房子,心中涌起了感慨:“泥土从大地上站起来,最先是成为一块砖,经受着太阳的烤晒,不断变得坚硬,然后泥土们借助了棱角集合在一起,互相支撑,慢慢站得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泥土站了起来,越来越高,显然这是一个家族发展壮大的象征。

是的,我不过是想点亮一盏文字之灯,照见乡亲们的生老病死。我不过是想让亲人们像一块块土砖,再次在纸上站起来。

2016年6月6日至7月6日初稿

2016年11月6日至27日第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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