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俯仰悲咽 实无已无已 唯当绝气耳（2/2）

皇上是景宸的堂弟，都是高皇帝的孙子，身量和景宸差不多。皇上没有注意跪在一旁的桑榆，随手说一句：“平身吧。”

皇上来到皇后的身旁请安后问道：“听说皇后得了一件好东西。”皇后很是得意地说：“皇上看看我这样东西放在你的书房也是熠熠生辉吧。”

皇上的眼神从不经意迅速凝聚在一起，皇上拿起书贴走到屋外，细致地看过，而后回到屋里，问皇后：“皇后得到是王献之的真迹，这是书法中的珍品，绝世之作，是从何得来的？”

皇后笑容满面拉着旁边的桑榆，说道：“这是景宸新娶的睿王妃，只是一直生病，所以不常见面，今天一早睿王妃送来的。”

此时皇上才仔细端详桑榆，桑榆再次行礼说道：“家中的当铺收到来的东西，当东西的人不是识货，当了一个死党，拿钱就走了，臣妾算是捡个漏，这样的世上绝品岂是臣妾应得的，所以就送到皇后这里，让皇后娘娘给这绝品添添色。”

皇上再看看《奉对帖》，再看看桑榆，意味深长地说着：“既是睿王妃送来的宝物，那就请睿王妃讲讲《奉对帖》的故事吧！”

皇上这样说话，让桑榆很是惊讶，但是还是娓娓道来：“王献之是书圣王羲之的儿子，是才貌双全，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引来不少女子追求。晋朝的新安公主一直暗恋王献之，上门提亲的王侯将相排成队，可是她一个都看不上。最后主动向皇帝提出，无论如何都要嫁给王献之。由于皇帝太宠爱新安公主，答应了她的请求，用帝王的身份逼迫王献之写了休书。王献之认为新安公主可能是看他长得帅，为了断绝公主的念头，就忍痛烧残双脚。本以为这样就能让公主死心，没想到新安公主依旧不依不饶，最终王献之为家族考虑，不敢得罪皇帝，只好与妻子郗道茂离婚，新安公主如愿以偿进入王家，多年后两人生下女儿，起名为王神爱，女儿后来还入宫当上皇后，也是一段佳话。这《奉对帖》就是王献之与妻子分离后写给前妻郗道茂的信。”

永寿殿里很是安静，皇后和皇上静静地听完桑榆的故事，皇后的脸上有微微地变化，皇上对桑榆投来赞许的眼神。正当一片沉静之中，外面传来太监的声音：“睿王前来请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景宸带着焦急的表情走进永寿殿。

景宸向皇上和皇后行礼，皇后打趣道：“景宸下朝后都没有回王府，就跟过来，真是一对恩爱的夫妻，景宸好福气，有这样一位知书懂礼的王妃。前几日清河太妃来宫里请安，说了很多睿王妃的事情，听得本宫很有趣，今天一见真是一个伶牙俐齿的奇人。”景宸的表情有些怪异，脸上少见往日的平和安然，增添几分紧张和局促，景宸说道：“王妃来上京城在不到两年，身体一直不好，来皇宫不过三次而已，对于宫中的规矩还不很清楚，臣下只是怕她不懂皇家的规矩，让皇后和皇上见笑。”

皇上再次向桑榆投向赞许的目光说道：“已经下朝，本是一家人，不要讲朝上的虚礼，睿王妃今日来永寿殿给皇后送上王献之的《奉对帖》，这是世间绝品，皇后高兴得不得了，让朕一起欣赏，今后睿王妃若是有时间就多来皇后宫里坐坐，让皇后欢心一下。”

景宸听到皇上的话，拉起一旁的桑榆站起来行礼说道：“臣弟谨记皇上的话，今后让王妃来给皇后请安，让皇后欢心。”说完给桑榆使个眼色说道：“臣弟告退。”桑榆不知景宸为何这样急于离开，也是跟着行礼告退。

皇上也从永寿殿中走出，目送远去的景宸夫妻问旁边的太监总管：“这位睿王妃怎么没有参加选秀？又是怎么当的睿王妃？”总管太监说道：“刚才奴才查过，睿王妃有眼疾，没有资格参加选秀，睿王妃是曾王爷的女儿，虽有眼疾却是一位马上郡主，五年前天地军的残余攻打乌峰，当时曾王爷带着几位世子出征，乌峰城空虚，是这位王妃带着城内的兵丁和府兵阻击的天地军的残部，保住乌峰城，正好曾王爷也是凯歌高奏，朝廷就对曾王府大加封赏，这位郡主就赐婚睿王，之后先帝驾崩，去年先帝的三年丧期已满，这位郡主就嫁到上京城了。”

总管太监一口气大概说完桑榆的故事，皇帝自言自语：“这副牙尖嘴利不像曾王爷，嘴上功夫了得，还能领兵打仗，真是将门虎女啊，只是……”皇帝没有说完，淡淡地叹了一口气，静静地离开了。

景宸拉着桑榆的手快步地走着，似乎要逃离皇宫，桑榆的手被景宸攥得有些疼，说道：“王爷，为何这样匆忙？”没有等桑榆说完，景宸示意桑榆不要说话。回到睿王府，景宸的脸色并不好看说道：“王妃的《奉对帖》是从哪来的？这样的奇珍异宝真的是从当铺里得来的？”

桑榆没有注意景宸的脸色有些骄傲地说道：“王爷不要管那幅字的来历，只说说，皇上和皇后还会强迫齐远初休妻，让嫡公主嫁给起齐远初吗？”

景宸拍案而起，说道：“自作聪明，王妃真的以为皇上不知道王献之休妻的故事，不知道《奉对帖》，皇上是念母女舔犊，父女情深，不忍把这张窗户纸捅破。”

桑榆没有示弱说道：“就是没有人去捅破这张窗户纸，所以我去做捅窗户纸的人，让皇后好好地想想。”

景宸的脸上没有喜悦只是紧张说道：“嫡公主的婚嫁是皇上嫁女儿，说大了也是一桩国事，皇家的嫡公主嫁入齐家这样的清流文官，你怎不知是皇后执意嫁女还是皇上要用这件事情拉拢朝上的文官，你这样去搅局若是皇后不准备嫁女，那皇上不是骑虎难下吗？圣心难测啊？”

景宸的话让桑榆似乎明白了很多，自己是瞠目结舌，说道：“难道今天我做的事情是多此一举？画蛇添足？”

景宸的语气缓和一些说道：“王妃想救齐夫人是好心，只是王妃还不理解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我与当今的皇上都是高皇帝的孙子，当年也是共同读书，可是圣心难测，不知当今的皇上到底想些什么？皇家的事情还是少说话，不知哪句话哪件事就会惹祸上身。”景宸拉着桑榆的手说道：“我知道你对齐家的事情心怀愧疚，有的事情不是你我可以改变的，若是有想法还是先告诉我，这样也好参谋一下。”

桑榆听明白的景宸的话，知道今天自己做事有些莽撞说道：“王爷的教诲我已经知道了，只是事情已经做了，今后不会这样莽撞了。今后无召我不会去宫里。”

入夜，窗外弦月如钩，夏虫脆鸣，几许繁星陪伴闪烁着冷月。淡淡清风拂过，卷起席席往事，宫灯映照着皇后憔悴的脸庞，皇后伸手抚摸那发黄的《奉对帖》，轻轻地叹口气，让一旁的宫女把字帖收起来，对一旁的太监说道：“去告诉皇上，嫡公主和齐远初的婚事就算了，本宫还想让女儿在身边多留两年。”

这几天对于齐远初就是冰火两重天，每一天都是如坐针毡，祖父已经生病，父亲也是愁容不解，今日是阴云一扫，宫里已经传出话，皇后 舍不得嫡公主过早出嫁，要在待上两年，好好为嫡公主找门好亲事。原因齐远初没有问，他也不想问，齐远初只知道自己不用休妻了，还可以过之前平静的生活了。

邀月阁里景宸把皇上已经撤下嫡公主下嫁齐家婚事的事情告诉桑榆，桑榆问道：“皇上决定不让嫡公主嫁给齐远初，那嫡公主的婚事要怎样安排？对齐家有什么处置吗？”桑榆的声音有些胆怯。

景宸有些迟疑说道：“皇上最终没有颁布下嫁嫡公主到齐家的旨意，不过下了一道圣旨，就是外放齐远初的到海州去做知州，齐远初在翰林是个四品官，放到外地降到五品官，皇上不想让嫡公主听到齐远初的事情，还是迁怒齐家了！”

桑榆说道：“虽然是外放降职，但可以夫妻合体在一起，也算是不幸中的幸事了。他们夫妻何时出京，咱们去送送。”

景宸拉着桑榆的手：“本王很是仰慕齐家的文道，王妃出手虽说有些鲁莽，但是的确是救了齐家夫妻，但愿这对夫妻在海州幸福顺遂。”

上京城的南门外有一个送客亭，人们都会在这里送前往南方的亲人，只是上京城的官员都知道齐远初是被皇帝贬到海州去的，一个被皇帝开罪的人也是被众人嫌弃，前来相送的除了齐家的亲人，只有星星点点的几个朋友，很是冷清。桑榆的马车停在很远的地方，齐家夫妻来到桑榆面前。桑榆知道从此就是天各一方，没有旨意齐远初是不能返京的。

桑榆走下车说道：“王爷原本是要送你们的，只是今日临时有事，没有时间来，只能让我一人代表王爷来送送你们了。”

齐家夫妻向桑榆深深行礼，齐远初低下头不无感谢地说道：“臣下从皇宫里打听到是睿王妃出手相助，才使得皇帝收回旨意，睿王妃是我夫妻的恩人。”

文茵已经是泪眼婆娑，说道：“我已经准备好去做圣庙真人，从此就是青灯古佛，那几日真是殚精竭虑，就等待皇上的旨意，王妃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请受我一拜。”

桑榆扶起文茵说道：“若不是我失足落水，嫡公主就不会遇到齐先生，就不会乱点鸳鸯谱，既然我是始作俑者，就让我来完结此事，只是最终还是没有做好，你们夫妻到的海州。听说那里临海，与上京城不同，有别样风光，这辈子我只能在上京城，路上多替我看看大好的山河，还有海，我只是在诗文里看到了，一定要替我多多看看大海。”

齐远初说道：“臣下觉得我们夫妻离开上京城是一件好事，这样就不会再见到嫡公主，远离朝堂也是一件好事，到海州做一个知州为一方百姓做一些事情，想想是一件幸事。”

树叶叶被风吹了下来，落在河面上，荡起层层涟漪，纷纷的树叶转了几个圈，才安安静静地飘在水面上，顺着河水，慢悠悠地随着风流向另一个地方。风是一种心情，一种失落的心情，有苦涩的味道，风吹过之后，会留下一点伤痛，这伤痛也会留存在心间。桑榆在风中目送远去的齐家夫妻，感到一阵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