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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布莱克伍德爵士作品:1666秘史(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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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历史学家和当时生活在城中的亲历者所详细记载的那样,公元一六六五年,一场大瘟疫袭击了伦敦和它的周边地区。待到翌年夏天的大火将大半个城市烧成灰烬时,伦敦已经损失了一半的人口,其中既有死于瘟疫的,也有死于跟随瘟疫而来的怪异之物的。关于前者的记录已经有太多太多;而后者却鲜有文字传世,因为留存下来的第一手资料往往弄错了这些事件的本质,而英国国教会和陛下的政府在此后的多年间也多次试图掩盖事实真相。我写下这份记录时内心不能说一点不安也没有,因为政府内部有许多人宁愿那一年真正的历史永远是个秘密。但是读过我在伦敦的报纸上的日记连载的读者都知道,我从不避讳和盘托出自己的超自然经历的全部真相,我认为,只有如实地讲述我对此事所知的一切,才是对读者,也是对我的祖先尽到了责任。为了解释事实真相,有两件事我必须先交代一下;第一,是我的祖父——第六代威斯敏斯特子爵 大卫·布莱克伍德david bckwood 爵士的生平,第二,是一个曾经广为人知,现在却已被遗忘的种族的真面目。

祖父是他的父亲 菲利普·布莱克伍德phillip bckwood 的第三个儿子。家族本来并不指望他继承家业,因此他也不像他的两个哥哥 史蒂文Stephen 和 克里夫clifford 那样接受过正规的教育和培养;要不是哥哥们英年早逝(为他们的名声着想,我不敢在这里详谈他们具体的死因)这份重任原本不会落到他头上。在他十二岁那年,他父亲给他在海军中谋了个职位,他在那种纪律严明的环境中格格不入,作为见习水兵表现得很糟,十五岁那年,他跟着一艘私掠船跑了,此后直至他继承爵位的十多年间,他一直在美洲的海岸线上与西班牙人交火。他蒙主恩召的时候,我还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当时他的岁数已经很大,即使是在以长寿着称的我的家族中也能算得上是高寿,但就算身为百岁老人,他依然保留着年轻时的私掠生涯留下的大部分印记;他身高远超七英尺,灰色的大胡子(我听说在他年轻时,这胡子红得像血,跟我自己的棕色胡须完全不一样)一直垂到胸口,还有一头长发与之相配,他锐利的蓝眼睛仿佛能刺穿人的灵魂,洪亮的嗓音仿佛能震碎人的骨骼。

他一生闻名于对基督教会的慷慨捐献,但他捐献的对象从来不止一个,不论是天主教还是新教,在他看来都很需要钱。他的脖子上用链子挂着一枚上好的纯银打造的十字架,不时把它作为抵御邪恶的护身符来使唤,不论何时,他都惯于随身携带不少于七本各种语言的《圣经》,其中甚至包括一本据说是约翰·迪伊1亲手抄写的以诺语抄本。他的双肩上总是各挂着一个枪套,腰间一侧佩着剑,另一侧挂着装有几小瓶圣水的小包。他会毫不迟疑地痛揍在他面前亵渎圣名的人,但他并不是那种滴酒不沾的清教徒;比拼酒量时,他从没输给过任何人,他还是个出了名的好色之徒,谈起肉体的享乐,他能让最放荡的水手脸红。即使在获得了贵族头衔之后,他也依然桀骜不驯;漫游癖永远纠缠着他,使他不断地投身到冒险当中(我似乎也从他那里遗传到了这一点,幸运的是我没有遗传到其他的一些东西)。他一生中从事过各种各样的职业——骑士,猎巫人,自由职驱魔师,瘟疫医生,海盗,雇佣兵,大使,甚至还当过六个月的威尼斯总督,不过在接下来要谈到的那一年,他正投身于一项为他赢来了最险恶的声名的事业——精灵猎人。

精灵elves 是真实存在的,朋友们!这种生物在我国又被称为 小仙子faeries ,如今人们大多以为他们是一种轻盈、小巧而古怪的人形生物,就像那些骗过了柯南·道尔爵士的伪造照片里的有翼小人,或是民间传说中在倒霉的工人打盹时替他们修鞋子或烤面包的生灵,抑或是在一年一度的礼品速递中协助圣诞老人(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他老人家是克里比奇纸牌的高手,而且能一口气灌下分量足够杀死大多数人的威士忌)的那些小帮手。但是,在过去的几百年中,他们可不是这种可笑的形象。随便哪个学者都可以告诉你,“小仙子”一词来源于“ 仙灵一族the Fair Folk ”,这个词是个委婉语,用以避免说出他们真正的名字(我也不会在这里说出来),因为只要把他们的名字念出声就会引来他们的关注,而仙灵的关注——视他们当时的心情而定——有可能比死刑宣判还要糟糕。因此,假如你真的非要说起他们的话,最慎重的做法是同时多说他们的好话,这样就算你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至少他们不会认为你冒犯了他们。

现在可以确信的是,精灵这一种族已经彻底绝灭了;上一次可靠的活体目击记录已是上世纪初的事,即使是在当时,他们也已经非常罕见,因为在中世纪后期他们就被捕猎得所剩无几。如果达尔文的进化论是正确的(对此我是认同的,这让我那位当大主教的弟弟大为惊恐),那他们应该属于 仙人hoo alvis 这个物种,是我们人类的近亲,在数万年前从人类当中分化了出去。在身体方面,他们和我们非常相似,但与我们不同的是,他们拥有意识的力量;只凭一个想法,他们就能随心所欲地改变周围的世界。他们能变化自己和别人的容貌;让农作物瞬间成熟或是长到不可思议的尺寸;操纵人与动物的头脑,使其按他们的意愿行事;入侵入睡者的梦境,使其生病或发狂;他们随意扭曲自然规律的手段还远不止这些。因为拥有这样的能力,他们从未像我们的祖先那样建立定居地或劳作,他们的人数也一直没增长多少;通常他们不是独居就是少数几人聚居,生活在无人居住或被人类遗弃的地点,以及人类定居点的外围,他们性情反复无常,总是利用能力将自己的欲望化为现实,肆意地玩弄人类,想找伴侣就找伴侣,不想找就不找,因为他们的能力使他们很少会因为衰老或意外而死亡,于是他们也不需要子嗣来服侍他们,或继承他们的遗产。

哦,我跑题了。

在1665年夏天,瘟疫最初袭向伦敦的时候,人们普遍认为它就是几百年前席卷欧洲的那种大流行病——黑死病,此前它已经开始在英格兰东南部的其他城镇蔓延。确实,在最初的数周至数月间,它的症状和那场臭名昭着的瘟疫一模一样;发烧,腹股沟和肢体末端长出脓疱,接下来就是抽搐、坏疽、窒息、死亡。城市内外都设立了隔离区,政府雇佣了无数的医生和学者来查明病因,记录传播途径,并将尸体收殓于万人冢中。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这种疾病似乎违背了当时已知的一些关于疾病的自然规律;许多人发病之前并未与其他患者有过接触,也没有暴露在瘴气或污物中,事实上,有很多患者在前一天还完全健康,后一天就会突然暴毙。当夏去冬来,病人又出现了新的状况;很多人在疫病的其他症状出现的同时或之前,会剧烈消瘦,仿佛只需一夜的时间就会变得苍白憔悴。

一月五日那天,太阳在两点十分就下了山;即使是在伦敦,这也早得太离奇了,天文学家们至今都无法对此作出解释,而且国内其他地方似乎并未观察到这一异象。那是漫长、寒冷而又黑暗的一夜;虽然天空万里无云,但皮普斯2在日记中写道,当时天上既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星星,温度据说已经降到了冰点以下,但露水不但没有冻结,反而紧紧贴住了所有物体的表面,它们冷得出奇,寒彻骨髓。第二天早上,直到九点十五分太阳才再次出现在地平线上,当惨淡的阳光终于照亮这个冬日清晨时,人们在泰晤士河上看到了诡异而恐怖的一幕;约有一百多具男女尸体脸朝下漂浮在河面上,它们一丝不挂,身体像象牙般惨白,躯干上留有被开膛又被缝合起来的痕迹,仿佛被一位技艺高超的解剖学家解剖过。接下来的数日内,这些可怜的家伙的家人和邻居陆陆续续地被找了出来,他们所有人都叙述了一段大同小异的故事;受害者在长夜中突然发病,变得苍白,继而陷入疯狂,在疯狂的驱使下企图攻击并杀死身边的亲人。有一小部分的攻击行动确实成功了,他们在完全不知自己在干什么的状态下亲手掐死了自己所爱的人,或是撕咬他们的身体,直至他们失血而死,不过大多数情况下,要么是亲情成功制约了他们的行为,要么是亲人为了自卫不得不杀了他们。但最终,这些病人无一例外地以各自的方式结束了生命,而他们的家人对此后发生的事的描述完全一致;一个瘟疫医生装束的男子前来敲门,说服他们把自家的尸体抬出来,将它们和其他尸体一同堆放到他拉着的手推车上带走。

光是这件事就足以引起市长和枢密院3的警觉了,因为英格兰的土地上从未发生过如此野蛮的行径,但是更奇怪的事还在后头,几天后,这些死者中有很多人竟再次站了起来,它们大多已经有了不同程度的腐烂,既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但不知为何却能够行动,而且再次开始攻击每一个凑巧出现在它们面前的人。死者复活这种事自从耶稣基督的时代之后就不曾有过记载了,而现在笼罩着伦敦的恐怖跟那种奇迹完全是两回事。教会犹豫着要不要公开事实真相, 第五君主主义者the Fifth onarchists 则宣称这是新的千年王国即将降临的预兆,他们相当一部分的成员开始避世隐居,躲藏在僻静的乡间,等待着他们预想中的神罚的到来;虽然第五君主主义者早已成为了历史,但是据确信,这批末日论者追捧的“第五教会”在上流社会的阴影中一直苟延至今。市政府的要员们一致同意,现在这里需要的是一位超自然事物的专家——就这样,市长的信送到了巴斯克地区、我祖父的手上——当时他正在那里忙着对付一个威胁要给西班牙王室带来可怕灾难的德鲁伊组织——通知他,他们需要他的帮助,十万火急。

祖父在他的笔记中总结道,当他在几周后到达伦敦时,情况已经严重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昼夜的交替不再遵循任何规律;太阳随时都可能突然落下,然后可能会在午夜时分升起,也可能一连几天都不再升起;反过来,也有时太阳怎么也不肯落下,整个城市都炙烤在它那不灭的炽热中。夜幕降临时,复生的死者不受控制地在街头游荡,攻击它们遇到的一切,还有人看见最近刚刚死去的人从瘟疫受害者的万人冢里钻出来。据传这些活尸甚至挤满了伦敦塔和圣詹姆士宫里空荡的厅堂。由于瘟疫的事已经传开,不再有船只进入伦敦,原本在城内的船只则不断驶离,尽管它们的船长都很清楚,就算他们能抵达外国的海岸,别的国家为了不遭遇同样的灾难也只会把他们遣送回来。一月五日夜间被目击到的那个瘟疫医生没有再出现,但是其他的怪异事件还是层出不穷。祖父回忆说,在到达城中的第二天,他在马里波恩看见二十多头鹿排着整齐的队伍前进,仿佛拉着一辆看不见的马车,但是它们身上既没有骑手也没有挽具,只是队尾的一头鹿背上背着一只死狐狸。他默默观察着它们,只见这支队伍来到一个万人冢前,队尾的鹿把狐狸甩进坑里,然后鹿群依然排着和来时一样整齐的队伍回到了森林中。

根据最初几日的观察,以及与城里的医生的讨论,祖父发现,虽然隔离措施已被证实并无效果,隔离区内外的发病和死亡人数都在飙升,但现在的患者和死者很少出现这场瘟疫最初爆发时标志性的腹股沟脓疱症状。祖父推测,最初为这座城市带来灾难的可能确实是黑死病,但它现在已经告一段落,现在影响着这里的是某种超自然的事物。经过调查,他发现在街头游荡的死者完全与野兽无异;肉体虽然仍在,但其中曾经寄宿过的灵魂已经荡然无存,只留下了对杀戮与进食的渴望。它们似乎没有痛觉,也不怕祖父佩戴的十字架,但在接触到十字架时却会畏缩,接触点还会留下被烙铁烫过一样的伤痕。火焰可以有效地将它们送回它们该去的安息之所,肢解也可以,令他感到不安的是,用银质子弹打击头部或心脏也能达到一样的效果。这些证据足以让大卫·布莱克伍德爵士锁定伦敦当下的恐怖事件的真正源头;毫无疑问,是一个或几个仙灵在背后搞鬼。复活的死尸本身并无超常之处,它们也不是骚扰着巴尔干半岛的那些斯特里戈伊,4除了隐居森林的那个可怕的古老种族的疯狂欲望之外,这些复活现象不可能有别的解释了。

为了保护市民免受死者的伤害,祖父尽可能地招募了所有未染病的民兵,又让伦敦城内每一个还能工作的银匠来协助他们。他为他们配备了银质子弹、银刃剑,以及跟他自己佩戴的一样的银十字架,因为众所周知,在上帝的名义下受过祝福的银十字架会在遇到仙灵时发出明亮的蓝光以示警告。入夜之后,他们在大街小巷巡逻,消灭遇到的所有死者,并留意它们的创造者是否就在附近。他下令烧了万人冢,并要求全城的教堂一旦发现天空开始变暗就要以和平时期的伦敦前所未闻的音量鸣钟,警告市民立刻回到家中,在黑夜过去之前都不要出门。搜寻死尸的队伍一刻不停地工作;因为哪怕让一具未被发现的尸体复活,都可能造成数不清的灾祸。

大量宣传小册子被散发了出去,牧师们在街头巷尾宣讲着黑夜的危险性,并呼吁每一个市民留神观察是否有迹象显示自己的邻居是仙灵假扮的;比如用眼角余光看时身形会轻微扭曲,畏惧十字架和教堂钟声,附近没有花却闻到新鲜的花香,以为自己独处时却听到耳边的轻笑。几个月过去了,冬天让位于同样无常而严酷的夏天,此时因被怀疑是仙灵而遭逮捕的伦敦人没有一百也有好几十个了,但是最终他们没有一个被证实真的是仙灵,直到八月末的某天晚上,我祖父过了午夜还在萨瑟克区给一间病房消毒,这时有个信差找上了他,向他报告了发生在布丁巷的一桩奇事。一名民兵在这个暂时没有死者出没的区域巡逻时,发觉一家已打烊的面包店窗户上盖着的木板缝隙间有光线透出。他示意同伴们保持安静,准备好武器,然后自己走近面包店,向缝隙里窥去,却看见了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发了疯的一幕;炉子里点着火,面粉正在被揉成面团,馅料正在被填进馅饼,面包正在被烤熟,肉正在烤肉叉上转动,但这一切都是自动完成的,没有任何人类的参与,只有一个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一动不动地倚在墙上,望着眼前的景象。民兵们冲进店里,很快拘捕了这个青年,后者丝毫没有挣扎,但他们的手一碰到他,周围的巫术把戏就瞬间消失了;面团不再动弹,烤肉叉停止了转动,炉火也熄灭了。那个青年只会说荷兰语,显然无法回答他们的问话,于是他们把他送到了老贝利,5在破晓之后,我的祖父就是在那里与他见面的。他一走进关押那青年的囚室,就注意到十字架开始发光。祖父过去也遇到过仙灵,那时十字架发出的光几乎比太阳还耀眼;但是这一次,它的光芒没有那么强烈,只是晦暗的微光,就像久远的回忆中西沉的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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