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案四)十七的见闻(1/2)
因为陆三牛被胡安指认,林知县只得将他暂时投入牢中着人好生看管。十七为了方便照顾他也跟着住进了大牢。牢里不比外面的条件好,尽管林知县特意给他们指定安排了最暖的一间牢房,但夏宝珠进门的瞬间还是被席面而来的潮气和霉味激得鼻子都皱了起来。
夏宝珠看到十七的时候,他正给陆三牛喂完了安神药,待这位老人安静睡着后他才松了口气。见夏宝珠到来,他显得十分惊讶。
不等他提问,夏宝珠先是同一旁看管的衙役们聊了两句。那两名衙役曾在李捕头手下干活,同夏宝珠相熟,又看夏宝珠手上有林知县给的信物,自然而然地给她打开了牢门,连“快些问”这样的话也没有一句。
十七吃惊于夏宝珠同衙门的交情,但他此时最忧心还是自从进了牢房就情绪更加不稳定的陆三牛:“夏掌柜,陆三牛的药快吃完了,也不知我们要在这里关到几时,能托你给他配一些吗?”
夏宝珠看了眼陆三牛更加苍白的脸,和他即使睡着也紧蹙的眉头,她打心底里是同情这个老人家的。
怕吵醒老人的她小声说道:“我会问问林知县什么时候能把你们放出来的,至于配药,你手上有他的药单吗?这我是可以帮忙的。”
“自然是有。”十七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折叠整齐的药单,“只是我现下囊中羞涩……”
十七看起来十分羞涩为难,这个年轻人交付药单的同时都不敢看夏宝珠的眼睛,只是他现下有求于人,再难开口也还是开了口。
夏宝珠心下了然,赶紧安抚他道:“这不是难事,我虽不富裕,但帮这样的小忙问题不大。当然我也不是什么挥金如土的富豪,这药钱你给我打个欠条,等你送了老人家回来再还也不迟。”
十七由衷感谢地说:“夏掌柜,真是多谢您了。”
“不过现下我也有事要问你,林知县也想快点查明真相。不知十七兄弟你……”
“这个我懂,”十七的双眼放出光,“配合查案也能叫我们快些出去,夏掌柜有话尽管问吧。”
夏宝珠松了口气地笑了。问话从来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过程,像十七这样配合的人她向来是会觉得开心的。
十七还是个年轻人,即使知道了他是个刺客夏宝珠也并不怕他,因他身上有着年轻人独有的那股天真直白的气质,叫人很难生出戒心。
看着十七信赖的眼神,夏宝珠突然觉得,他看起来就像邻家婶婶家的那只对每个抚摸自己头顶的人都会露出信任眼神的小狗。
但是,就算是信任人的忠犬,那也都是有獠牙的。
夏宝珠在心里猜测过,这个来历不明的十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看上去他很有善心,既年轻又没什么心眼的样子,心里有什么想法也都能叫人从脸上看出来,就连自己的身份和任务也都是直接告诉了他们。他是那样的坦诚,可这样坦诚的人偏偏又干了刺客这一行……
也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是行差踏错?又或者如唐青柳私底下同自己的猜测那般,他还太年轻,应该是第一次接杀人这样的任务?想到外貌同一个人的内心往往是不能划等号的,夏宝珠停下了自己在心里的各种猜测。
夏宝珠小声嘟囔了一句衙门里审问时常挂在嘴边的话:“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吧?”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十七挺直了腰板,眼神中又透出了那股清澈的疑惑,“说真的,我连陆三牛为什么会被抓进来都不知道。”
“唉,这就是我来这里找你的原因。”
夏宝珠说这句话时十分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啊?掌柜的姐姐,您不会也觉得是陆三牛投毒的吧?他都这样了……那个胡安就是瞎说的!”
十七的语气有些着急。他眼里满是无奈和不解,他觉得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陆三牛的疯病是那样的严重,一个疯了的老头怎么做出下毒这样的事呢?
同时他对夏宝珠来问这件事也有些不满,差点就脱口而出地说:“您也是见过陆三牛发病的样子的,看他那样,他会是凶手吗?”
十七的态度夏宝珠很是理解,一个自己看护的病人被当作了嫌疑犯,自己也被连累困在了狱中,换了谁也是心里不快的。
加上自己这么个知道陆三牛病情的人也要来问,明摆着怀疑嘛,他当然心里会生出不满和气愤。
“十七,我也不是怀疑你们,”夏宝珠言不由衷地说,“可是你也要明白虽疑罪从无,但也还是要审问过后才能辨明真相啊。林知县自觉胡安的告发有诸多疑点,但有人告和没人告是两码事,我相信他是尽力给你们安排了好的牢房了。更何况他是个兼听的清官,否则也不会叫我来询问你们不是?”
十七知道是这么个道理,但心中还是有怨,说道:“要我说的话,我在京中遇到过不少贼喊捉贼的戏码。搞不好就是那个胡安自己杀了自己主人,又把脏水泼到我们身上,为的是引人耳目罢了。”
夏宝珠说道:“但他有一点没想错,你们确实是想杀了阎凌盛不是吗?尤其是你。我在珍珠那里听说了,你跟了他们一行人一路。对吧?”
“那她肯定也告诉你我同那个胡安是交过手的喽?”
“没错,不过说真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接受了这个任务。你看起来很年轻,也不像是很有经验的刺客,”说及此处,夏宝珠忽地咧嘴笑了,“我猜,是报酬丰厚吧?”
“是也不全是。总之,我的头要任务是送陆三牛回乡。”十七扭头看了一眼沉睡的陆三牛,“掌柜的姐姐,您是要问我些什么呢?”
“我想先从陆芒种的案子问起。”
十七听后只是一愣,却并没有很吃惊,在思考了一会儿后。他说道:“陆芒种那件案子啊……”
看他神色似有犹豫,夏宝珠有些不安地说:“十七,这个案子是不方便说吗?”
“不是不方便说,”十七摇摇头,说,“在京城,陆芒种的案子都已经是家喻户晓了,刚发生那会儿可以说京城的老百姓几乎都在讨论这件事。朝廷官府也没有禁止谈论这件事,所以并没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只是,这件事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我又不是直接接触这个案子的官差之类的,只怕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反倒耽误了你们调查。”
“这你放心,记得多少说多少便是。至于调查,你只需相信我们会秉公执法就好。”
“我自然是相信林知县会秉公执法的,多次的审问也没动刑,而且他还能叫你来慢慢询问我,足以说明他是个谨慎的好人。只是我自己,至少,希望能够更审慎一些,以免延误了时间,叫陆三牛的病给拖严重了。”
十七眼里的担忧不是作假,他掖了掖陆三牛的被角:“这可是我第一次出护送任务,我是真不想搞砸了。”
“十七,若你信得过我,这件事我一定会尽快还你们清白的。我知道口说无凭,你不会太信我,但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是林知县特意拜托我来查这件事的,若我真是无能之辈,也不会叫林知县上门来请了不是吗?”夏宝珠语气坚定,“所以还请你千万信我。”
十七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些,说:“我是真不知道陆芒种的案子里还有多少不清楚的地方。我虽只随几位师兄瞥了两眼卷宗,真的是一目了然。阎凌盛强占民女,逼死良民,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十七,我记得你提过你曾经呆过济世堂,那陆三牛又是济世堂的老仆。你既然认识陆三牛,那你同陆芒种是不是也很熟悉?同我说说看,我觉得会很有帮助的。”
十七的脸突然红了一瞬,但只一瞬后,他又面色如常地说:“陆芒种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您没想错,我确实同她相熟,也有过媒婆上门撮合我俩。只是那时我已经投身了獬豸楼,一个朝不保夕的刺客也不好耽误了人家。她出事那会儿我也是真的难过,也想过若是那天她出门前我多说两句,也许就能救她了……”
“人不能未卜先知,斯人已逝,你也不要太难过。”
“不是这样的,我是有机会救下她的!”十七连忙抬头,他有些激动,“掌柜的姐姐可是知道一些这案子的经过?”
夏宝珠点点头。
“那我就简单些说了。那天早上她出门前同我说要给一个‘阎’姓的官员唱曲。我当时忙着去獬豸楼报道签字,就没有多问,毕竟京中还有‘严’姓的官员。直到走出门我才意识到,会请人唱曲的只有阎家那个人面兽心的花花公子,可是我带了些侥幸心理,只觉得有可能是别的严大人。真的是……”
十七站起身,有些神情激动地在小小的牢房里来回踱着步。
“我真的是在心里面翻来覆去地想这件事啊!我本来有机会能救她的!但我就是没说,我觉得可能性不大,这跟那些袖手旁观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十七,你这就是过分自责了。我想换了是谁都不会多想——”
十七打断了夏宝珠的安慰。
“我真的太相信自己的判断了。哪怕我当时只是提醒两句呢?獬豸楼虽然在京中行事,接触的官员也不算少数,可我这个蠢货就从来没有彻底认清过他们的可怕之处。结果呢,他们每一个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可怕!我真是的!不止那些官员,还有那些贵妇小姐,个个都不是好应付的。尤其是阎凌盛!但凡我当时提醒陆芒种一句,哪怕两个字的‘小心’,兴许她就不会出事了!”
夏宝珠问道:“那你是认为,若陆芒种那天见到的不是阎凌盛,她活着的概率会大很多吗?”
“当然了!我和师兄同阎家打的交道不算少,我们实在是太了解阎凌盛了。”
夏宝珠笑笑,说:“那真是太好了,我正准备问问你,阎凌盛是个什么样的人。”
十七冷笑,他十分尖刻地说:“他就是个表里不一的衣冠禽兽!长了一副迷惑人的好皮囊,私底下净做些不三不四的脏事。”
“那他都做过什么呢?”
听到这话,十七坐了下来,一脸严肃地说道:“你真的想知道吗?说真的,他做过的事都挺骇人的。”
“想知道的,”夏宝珠肯定道,“分析一下死者生前是个怎么样的人,也对找出凶手有帮助啊。”
“他是全京城公认的纨绔无赖,又有家里罩着,行事相当无法无天。但他偏偏装得很好,不熟悉的人会觉得他很有魅力。尤其是他那张脸、和讨人喜欢的态度,不知道多少人都被他蒙蔽过。包括我在见他第一面时,都以为师兄找错人了。可是当我看了那些记录他作案的真实卷宗后,就知道了。这热被惯坏了,他实际上就是个冷酷无情,工于心计,而且脾气还很坏的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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