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们都无罪（2/2）
而此刻杭雨的意识已经极其模糊了。
“小雨，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唬我啊。”小杭合声音颤抖的说道。
杭雨双唇颤抖着，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来。
小杭合见状，小心翼翼地放下了杭雨，随后爬到了张欣然的身边，抱着她的腿乞求道。
“妈妈，我错了妈妈，求求你救救妹妹吧！我真的错了，你不要我了也好，你打死我也好，求求你救救妹妹吧！”
而此刻的杭合不知道，他的筷子直直的刺穿了张欣然的大动脉。
张欣然此刻也因失血过多，已然变得虚弱不堪。
她最后抬起头看向杭合，丝毫没有对杭雨的情况表示担心，眼神中依然充满了仇视。
“滚啊！”张欣然声音颤抖地说道：“两个白眼狼，你们怎么不去死！你们都去死吧！滚啊！”
杭合依旧没有松手，摇晃着自己的母亲。
但见她始终没有理会自己，于是小杭合急忙转过身，跪倒在杭城的身前，开始对他苦苦哀求了起来。
杭城依然强行装作镇定，冷眼看着杭合。
可他的视线已经掩盖不住他的不知所措了。
但杭城最终还是反应了过来，随后急忙回到卧室找出了医疗箱。
只是他没有走向两个孩子，而是走向了张欣然。
小杭合看到这一幕后，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他看向杭城的表情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随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急忙回到了杭雨的身旁。
然而她的脸已经被鲜血染红。
看着逐渐失去意识的杭雨，小杭合的脸上逐渐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而幻境内的时间也在这一刻暂停了。
寒林依旧呆滞在原地。
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他依然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只是杭合率先有了动作。
杭合缓步走上前，走到小杭合的身边，蹲下身，轻轻擦去了小杭合脸上的血。
“我爸很懦弱吧。”
寒林没有说话。
“这年我十二岁。”
“那天之后，我妈和我都被警察带走了，我被关进了儿童管教中心，而我妈则是直接被关进了监狱。虐待儿童，过失杀人，我不知道最终判决是什么。我只知道她在入狱之前上吊自杀了。”
杭合擦干小杭合脸上的血后，站起身来看向寒林，挤出了一个无比心酸的笑容。
“我被管教中心放出来的时候，我爸没来接我。无处可去的我是凭着记忆回家的。可我回到家后发现我又多了一个妈妈和妹妹。我知道，我爸不爱她们，他只是给自己找了两个替代品，从而逃避自己因懦弱而产生的罪孽。”
“他不再酗酒了，觉得似乎以前的事都是酗酒引起的，只要不再酗酒就能改变，变得不再懦弱。他依旧没有停止对我的暴力，只是那不再是毫无理由的暴力，而是因为他觉得我看不起他，虽然我的确看不起。”
“杭合...”寒林声音颤抖地叫道。
他觉得该对杭合说些什么。
但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寒林忽然感到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很惊讶。
这是他第一次有了自卑的感觉。
这一刻，寒林终于明白了，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少年，从来没有懦弱过！
他一直都知道如何对那些进行报复。
但他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不具备报复能力的善良才叫怯懦。
但对于这个具备报复能力的少年来说，他的善良自始至终都是一种选择。
他没有选择去报复别人。
是他选择了让自己成为善良的人。
那是寒林从未做出过的选择。
那是他怕自己身处困境而不敢做出的选择。
可眼前的这个少年，在这种选择面前，却义无反顾地踏入了泥淖之中。
寒林不知道是什么驱使着这个少年做出了这种选择。
但他感到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和他做一样的选择。
后悔自己没有和他成为一样的人。
这个选择走在荆棘丛生的路上的少年，要比不敢做出这种选择的自己，强大的多。
他忽然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才智，在这个少年的面前，仿佛就是个笑话。
寒林忽然自嘲般地笑了笑。
而时间再度流动了起来。
杭雨在小杭合的怀中逐渐丧失了生命。
最后杭雨带着无比怨恨的眼神看着杭合，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虽然隔着很远，虽然声音很轻，但寒林听到了那句话。
“你不听...妈妈...的话，你....还杀了...妈妈，你是...坏人。”
说完，杭雨便失去了气息。
而小杭合则是不可置信的看着怀中杭雨的尸体。
逐渐的，他缓缓趴倒在了杭雨的尸体上，随后身体颤抖着，不断传出呜咽的声音。
寒林情不自禁的缓缓抬起了手。
他想要为这个孩子做些什么。
但他犹豫许久，还是放下了手。
他清楚，这只是杭合的记忆。
即便他想要做些什么，他已经无能为力了。
正当寒林感到沮丧之际，杭合也再次有了举动。
杭合看着绝望的小杭合，缓缓将他搀扶了起来。
小杭合看着杭合，眼中充满了委屈。
而杭合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眼神则是温柔无比。
他重新替这个孩子擦拭着眼中留下的鲜血。
“很委屈吧。”
“就是在那天起，你变得不再愿意帮助别人了。”
“并不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得到过帮助。”
“而是你明白了，被救过的人从来不说谢谢。”
“对啊，其实你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小杭合愣了愣，随后再度流出了泪水！
他终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而这哭声顿时牵动了寒林的心脏！
这一路走来，他已经听过无数遍同样的哭声了。
每一次哭声响起，他都不出意外的对这个孩子感到心疼。
但也只是心疼。
而这一次，他切实的有了与这个孩子感同身受的感觉。
他终于感受到了这个孩子所宣泄出来的悲伤。
杭合将小杭合牵到了寒林身边。
寒林心领神会，替杭合牵住了小杭合的手。
杭合笑了笑，随后走到了杭城身前。
杭城快速起身，死死地看着杭合。
杭合望向杭城的神色没有害怕。
“很多年以后，你会因为今天的不作为而产生罪恶感的。”
杭城一愣，随后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根本什么也做不了啊…”
“你什么都没做。”
“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以为你妈妈…”
“如果你现在把理由都用光了，以后你该用什么理由来欺骗自己？”
杭城不由得一愣，随后逐渐涨红了脸。
而他看向杭合的眼中也逐渐充满了愤怒。
“我说了！这件事不是我的错！”
杭城恼羞成怒道！
“我不是不愿意做什么，你也看到了，我只是无能为力！”
“是这样吗？”杭合轻声说道。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随后杭合便在杭城惊讶的目光中高高举起了拳头，用力挥在了杭城的脸上。
杭城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杭合。
杭合猛地向前迈出一步，将脸死死的抵在杭城脸前！
“来，你不是说你不懦弱吗？”
杭合愤怒的说道。
“我现在就站在你身前，一拳打在了你的脸上。来啊，还手啊！”
“你看，我是个不孝子，居然动手打自己的父亲！现在不正是你管教我的好时候吗？来啊！”
“给我举起你的拳头！打在面前这个你殴打过无数次的孩子身上！”
“来啊！”
杭城顿时感到怒火中烧。
他握紧了拳头，身体也气愤的颤抖了起来。
然而看着眼前毫无惧色、不肯退让的杭合，他最终没能挥下那一拳。
看到杭城的反应，杭合眼中的愤怒也逐渐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失望。
“抱歉。”杭合轻声说道。
“现在我亲手剥夺了你所有自我欺骗的借口，以后你必须直面自己的懦弱了。”
“我没有自我欺骗！”杭城仍是不甘心地说道：“即便我没能做什么！但这一切同样不是我的过错！”
“是你们自己！是你们自己不听话，才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如果你们能乖巧一点，如果你们能不做那些出格的举动，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这一切都是你们的错！”
“可我们当时只是孩子！”
杭合猛地揪起杭城的衣领，将他死死地按在了墙上！
杭城的话彻底激怒了他！
寒林震惊的看着杭合。
他从未见过如此愤怒的杭合。
“我知道，孩子不讲道理，不知道感激，只知道吃你们的，喝你们的，像他妈该死的吸血鬼一样！可这不就是孩子吗？！”
杭合声嘶力竭地咆哮道。
“如果你接受不了，你可以去改变他们啊！教导也好，批评也罢，那都是你们的事！”
“可你们凭什么因为一个孩子做不到你们要求的事而对他们恶语相向，甚至是拳脚相加？！”
“你们凭什么将责任都推到孩子身上？”
“孩子们做不到你们要求的事，那不是你们的问题吗？”
“我们当时只是孩子啊，哪里有像你们一样那么成熟的心智思维？”
“而且，你们凭什么能做到毫不愧疚，丝毫不反思是不是自己的教育出了问题？”
“你们凭什么要求一个孩子能做到面面俱到？”
“你们养的是孩子，不是他妈的养了一条狗！”
“世界上有那么多不知好歹的孩子，也同样有厌恶这种孩子的人！”
“但面对这群孩子，即便是再厌恶，他们也会理智地将自己的不满传达给这些孩子的家长！”
“他们最本能的一句话，不就是‘这是谁家的孩子’吗？”
“即便他们再厌恶这群孩子，他们也从来不会、也绝对不会像你们一样，用恶意去对待这些孩子！”
“因为他们知道，孩子从来没有错！孩子是无辜的！”
“错的只是那些像你们一样不负责任的大人！”
“杭城！你告诉我，你是这样的人吗？”
“如果你担负不起这个责任，那你们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们？！”
杭城满眼震撼的看着杭合，久久没有回答。
他像是在害怕杭合的暴怒，但又像是因直面自己的懦弱而感到恐慌。
杭合悲伤的笑了笑，满眼失望的松开了紧握杭城衣领的手。
他转过身，看向年幼的自己。
小杭合的身体不断颤抖着，像是被他的举动吓坏了一般。
而他的脸上也再度沾满了鲜血。
杭合缓缓走上前去。
这一次，他没有擦拭他脸上的鲜血，而是捂住了他的眼睛，并将他的身体转了过去。
他缓缓俯下身，贴在他的耳旁，轻声说道。
“别再往那边看了。”
“很抱歉让你看到了这些，很抱歉你必须要经历这些。”
“不过你放心吧，未来的你不会因为这些记忆而感到困扰的。”
“为了你，我会试着去与回忆和解，我答应你。”
“所以大步往前走吧，不用再回头了。”
说完，杭合站起身来，牵起了他的手，带着他走向离开房间的门。
而小杭合也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没有回头，跟着杭合，大步的向门口走去。
他的身体依然颤抖着，但脸上却写满了坚定。
寒林看着二人的背影，神色有些复杂。
他叹了口气，快步跟上了二人的脚步。
三人走出门的那一刹那，整座空间便传来了剧烈的震动。
他们来时的走廊从远处不断崩塌着，向着三人蔓延而来。
而走廊的尽头则是重新出现了一扇门。
一扇门缝中透露着光芒的门。
杭合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寒林：“我们走吧。”
寒林轻轻点了点头，也握住了小杭合的手。
二人牵着小杭合，坚定的踏入了门中。
直到光芒将三人彻底笼罩。
寒林的别墅内，杭合缓缓睁开了眼。
随后便看到一柄利刃高举在他的头顶，刀尖对准了他。
杭合急忙翻滚到地上。
随后他便听到了身后玻璃茶几被击碎的声音。
苏栩星急忙扶住沙发稳住了身体，同时惊讶的看着醒过来的杭合。
“你是怎么...”
“杭合！你醒了！”
还没等苏栩星说完，凌蓉蓉便激动的上前抱住了坐倒在地上的杭合。
杭合见状不由得一愣，随后轻轻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凌蓉蓉忽然反应过来了，急忙松开了杭合，脸色已经通红。
王樊也是缓缓上前，向杭合伸出了手：“欢迎回来。”
“王老师。”杭合轻声叫道，随后握住了王樊的手。
王樊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看着被押倒在墙上却依然兴奋万分的林枫与林韵，又看着大厅内对自己充满了杀意的一众猎人，杭合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杭合转身看向苏栩星，欲言又止。
“抓住他，他如果反抗就杀了他！再有人阻拦，不管是谁，一并击杀！”苏栩星咬牙切齿地说道。
她猛地抬起了枪，对准了杭合。
猎人们也缓缓将杭合围了起来。
王樊见状，迅速转过身，挡在杭合身前，眼神无比坚定。
寒林的神色也逐渐变得冰冷无比。
他轻轻转了转自己的手腕。
杭合双手颤抖着，缓缓张开了嘴。
苏栩星察觉到杭合似乎要说些什么。
但只是片刻的思索，苏栩星便猛地皱紧了眉头，眼神锋利无比！
正当苏栩星要扣动扳机时，别墅内忽然传来了猛烈的震动。
一个巨大的黑色纸人突然出现在客厅中，挡在了杭合与众人身前。
“快走！”凌蓉蓉一把抓起了杭合的手，奋力向着别墅外跑去。
苏栩星顿时感到惊讶万分。
一阵异样的感觉在这一瞬间在她的心底瞬间爆发。
忽然，她的余光瞥到了一丝异样。
苏栩星迅速出手，他身边要开枪的猎人的手瞬间被她抬起。
她想要杀死杭合，但她对凌蓉蓉是没有敌意的。
她怕凌蓉蓉会被误伤到。
“砰！”
天花板上顿时响起了一阵沉闷的碰撞声，紧接着无数碎片粉尘掉落在众人头顶。
苏栩星没有去清理这些灰尘，只是看着凌蓉蓉与杭合的背影，心情复杂。
杭合最后转头看了一眼众人，随后忽然笑了出来。
他笑得很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