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盐田悲歌（1/2）
喜宝没有问他们为什么没有吃她给的枣泥糕，村里的孩子也跟大人一样质朴，家里没有好吃的，客人带来的东西都直接大大方方的顶上桌的。
“你别嫌弃，我们就这些了。”三丫不安的道，“篮子里是给爹的饭食，跟这个是一样的。”
喜宝哪能嫌弃，他们家也是苦日子过来的，虽说家里从没有短过她的食物，但这些除了豆粕与花生粕，别的喜宝也都吃过。
“怎会？都要晌午了，咱们快吃吧，我不吃点心，你们把自己的饭给我尝尝就成。”
几个孩子没说话，小手放在腿上，面上都有点局促，他们从来没有跟这样的人一起用过饭，一时有些紧张。
见喜宝率先拿起碗来吃了一口野菜糊糊，几个孩子才放下心来似的，动手吃饭。
说是野菜糊糊，其实相当于粘稠的疙瘩汤了，只是没有那么多的粗面，除了野菜大多是藜麦，味道寡淡还有点涩，但这就是大多数盐工家最常吃的东西。
喜宝咽下去后对三丫道了声“好吃”，三丫就甜甜的笑了起来。
喜宝舀起第三勺藜麦糊时，舌尖触到了某种熟悉的咸涩。
她望着三丫期待的眼神，忽然明白碗底不仅有藜麦，三丫偷偷往里面放盐了，盐工家的孩子，连善意都是咸味的，她有些心情复杂的摸了摸三丫的头。
二牛还小，穿的开裆裤，他学着阿板阿圆蹲在地头上吃饭，整个屁股蛋就露了出来，他的肚兜极短，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他的牛牛，迎着小风晃啊晃的。
喜宝见状便关心的问：“你不冷么？”
春天江北的风虽然柔柔的，但是很潮湿啊，她光看着就觉得屁股冷，更何况小孩子细皮嫩肉的，想来怎么着都不会抗冻。
二牛低头看了一眼裤裆，随后小脸红的滴血，他立马合拢自己的腿，几乎是笔直的抱着自己，娘说了，他已经是大娃娃了，出门在外不能叫人看见自己的牛牛，会被老耗耗吃掉的。
只是他走的时候急着嘘嘘，忘记叫娘给他系上尿碟子挡住了。
二牛小小声道：“哥哥我不冷哩。”
喜宝朝着他招手：“到我这里来，挨着我。”
三丫与阿板阿圆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村里光着屁股的小孩多的是，他们真不觉得这样是什么问题，至于屁股冷不冷，屁股不一直是凉凉的吗？
二牛便扭扭捏捏的站起来，他怕往前走被大哥哥看到牛牛，便背着他，只用屁股蛋对着他倒着走。
喜宝忍俊不禁，几乎要笑出声来，但是为了保护二牛的小小自尊，便忍住没有笑，等他过来后拉他坐下，把他裹在了自己的大氅里头。
大氅里头有股好闻的冷香，不跟爹身上似的，常年一股臭烘烘的盐卤味儿，二牛小脸蹭了蹭柔软的内里，内心无比欢欣起来，大哥哥是怕他冷哩，不是嫌弃他。
......
喜宝也不跟孩子们客气，吃了几口野菜疙瘩汤没吃饱，又叫阿板阿圆掰点豆粕花生粕给她。
阿圆朴实的脸上有点羞涩，却也不小气，几乎是把整块饼子给她了，喜宝忙给他还回些去，只道吃不了这样多。
俩兄弟家的粕饼子都是用火烘烤过的，故而吃着有些豆子的香味，只是口感像吃了口木渣子，不怎么好。
大槐村最穷的人家也不会叫孩子吃豆粕的，豆粕与花生粕都是喂牲口的东西，在这里却是孩子们的口粮。
被吃到自己带的食物的孩子都很高兴，二牛左等右等，等不见喜宝要，就举着自己的团子送到喜宝的嘴边：“哥哥，你吃我的，你吃我的。”
他回家特地把手脸洗了一遍，连指甲缝都搓的干干净净的，就怕喜宝嫌弃。
“哥哥吃饱了，吃不了太多了。”虽说二牛的野菜团子是含面量最高的，但是喜宝想着她吃多了孩子们也吃不饱，于是就象征性的掰了一小块就道吃饱了。
“你们怎么不吃点心，吃呀。”喜宝看着几个孩子时不时地盯着枣泥看，好笑道。“不要跟我客气，一会儿还有事要你们帮忙呢。”喜宝道。
阿板阿圆兄弟两个早就想吃了，但总是觉得大人没发话，他们心底不踏实。于是就一边盯着点心一边发狠的往嘴里炫豆粕饼子，来掩饰自己吞咽口水，结果噎的自己嗓子难受，还不敢吭声怕人笑话。
这个哥哥给他们每人两块点心，他们商量着一人拿出来一块，剩下的一块都放在贴身的布袋里，想留着等爹娘从盐场回来，全家一起吃。
一路上他们被枣泥酥的甜香勾得喉头滚动，但一直都忍着没动。
一听喜宝发话了，孩子们才欢欣雀跃的拿起枣泥酥往嘴里炫。
这是他们这辈子头一次吃点心，每个孩子都显得有点小心翼翼。
三丫掰下块碎屑放进嘴里含化，二牛连着馅儿咬了一口，忽地瞪圆眼睛——细密的甜味竟能像盐粒在舌尖炸开，却裹着暖融融的枣香往喉咙里钻，他舍不得咽，鼓着腮帮子朝三丫呜呜叫唤，碎渣从指缝簌簌落在盐晶斑驳的田埂上，把三丫好一阵心疼，忙道：“别说话，快吃。”
阿板阿圆兄弟两个则是吃了半块就不吃了，半块点心塞回油纸包。
盐工家的孩子不多，大多数都是独苗。
因为家里穷，又要干活，故而孩子活下来的少，阿板阿圆的爹娘没日没夜的干活才叫他们俩兄弟活下来，虽说别人吃的都是粗米粗面，他们只能吃些粕饼，但到现在两兄弟也活得好好的，现在大了也能心疼人，帮家里干活了。
不似三丫跟二牛家，都是阿爹去盐场，阿板阿圆的爹娘都在盐场干活儿，故而他们想给爹娘多吃点，好补一下虚空的身体。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阿板没得吃了，便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拿起没吃完的粕饼，有一搭没一搭的啃着跟喜宝搭话。
喜宝慢慢嚼着那把甜根，闻言看了一眼他，“我叫铁柱。你是阿板吧？管我叫柱子哥就成。”
阿板就嗤嗤笑，问他笑什么，他只道：“从未见过你这样的还叫铁柱的，我们村里的铁柱可跟你不一样。”
铁柱这个名字基本上每个村里都会有的，就像每个村里都有二牛，三丫一样，他们都有或蜡黄或黢黑的脸，跟面前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可不一样。
“像柱子哥这样的男子，应当起个什么...”阿板挠头，半天没憋出来个好名字。
他心想：他识字不多，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些什么“临风”“捞月”之类的风雨雷电的名字吧。
“柱子哥，你来江北是要做什么生意啊？”阿圆看得出弟弟的局促，随即转开了话题。
他老道的问：“你也是来买盐的吧？”
他们这里来来往往的都是盐船，官府每日都来收盐，然后卖给商人，柱子哥既然是商人，那大概率就是来买盐的。
喜宝闻言过了一遍心思，便道：“还没想好，盐价太贵了，手中的盐引不够，便想着来这里打听打听，找找门路。”
几个小孩便露出了奇异的神情，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道：“盐引怎么会不够？”
“这话怎的说？”喜宝好奇。
“你去找王小贵他爹，只要你有钱，他肯定给你拿来盐引。”
“其他人就是这样干的，我们都知道呢。”阿板道。
“那也不够，我家生意大，需要的盐引多呢。”朝廷给每个人发放的盐引都是有数的。
阿圆的手一摆：“王扒皮的盐引，要多少有多少，不过你要跟他搞好关系，不然的话他会扣你的盐。”
三丫点头：“是这样的。”
喜宝闻言十分惊诧，朝廷的盐引下发到商人都是有限的，再者说，扣私盐这事....官吏是有几个脑袋够砍的，连盐场的孩童都知道，那么就代表这里的官府默认他们这样运作，看来此行要有几番波折了。
她按下心中的意外不提，转头又说些其他的，见孩子们已经用完饭食，便开口道：“你们能带我去盐地里看看吗？我兄长可能在那里呢，顺便看一下江北的盐质量怎么样。”
三丫点头，正好他们爹都在呢，去了还能把点心偷摸给爹吃点。几个孩子便收拾了篮子，领着喜宝往盐地走去。
路上稀稀拉拉的有几棵树，地下是半绿的草，几个孩子在前头领路，喜宝抱着二牛跟在后面，一路上听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道哪个盐吏好一些，哪个盐吏坏一些，他们商量着哪个盐吏必须开除人籍，哪些等他死后连阎王爷都不收。
“我要是阎王爷，我一定要把王扒皮的皮给扒了！”阿圆淳朴的脸蛋上全是对盐吏的恨，其他孩子也都是一脸厌恶的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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