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所谓秘密（2/2）

回到老家后，母亲绝口不提南县之行，日子就这样一日一日地推移下去，直到有一天，母亲晨起感到恶心，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怀孕了。

放在今天，未婚生子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是在十几年前，这是周围邻居茶余饭后的最佳谈资。母亲陷入惶恐之中，她写了封信给直言。她希望直言能够离婚，如果可以，她愿意去南县和直言一起生活，只要能把孩子生下来，一起抚养大，她别无所求。

母亲对直言的期望太高了。

直言回去后，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出任了部门主任，凭着岳父的背景，他有望在年内出任单位的二把手。在如此关键的时刻，他怎么可能离婚对她来说，人上人的生活更为重要。大学时的卿卿我我，山盟海誓，在生存面前似乎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了。

母亲流干了眼泪。外公去世的很早，她是外婆独自带大的，而现在，她的女儿又要走上同样的道路，她怎么能甘心

外婆察觉了母亲的异常。在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后，外婆说，“如果决定生下来，我会帮你带。别人的眼光不重要，人这辈子是活给自己的。”外婆的一句话，让和格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直言每个月都给母亲寄一笔钱，母亲都会原封不动地退回去。祖孙三代三个女人，相依为命，生活虽然清苦但也其乐融融。在外婆和母亲的保护下，年少的和格安静地成长起来。母亲唯一的乐趣是回家后和她一起、学习，而和格也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聪慧和早熟。小学的时候，和格连跳了三级，从二年级直升到了四年级，和格一直都是外婆和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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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的骄傲。直到和格八岁的那一年，外婆得了一场急病逝世。母亲无法再一个人带着和格生活在那个小镇上，她决定去南县，初衷是能够让和格离自己的亲生父亲近一点。

直言已是一个县处级干部，并且调离了南县这个小镇，去了邻近的县城。正是年富力强、仕途上风光无限的时候，他怎么可能承认和格再说，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够证明和格是他的孩子

可是他毕竟曾经爱过她，而和格也的确是他的亲生骨肉。他动用关系将母亲调到了南县幼儿园，正式编制，但也开出了一个条件，他会每月给她一笔钱，母亲每年在和格生日的时候寄一张和格的照片给他，但他永远也不可能承认这个女儿。

退无可退，母亲最后还是答应了。她想着，只要直言每年都收到和格的照片，他总有一天会认和格。

可是母亲没能等到那一天。从她的心脏病第一次发作的时候，她就知道，她等不到这一天了。和格还来不及长大，她就会离开她。尽管她一直在催促和格快点长大、早日独立，可是这一次她没有办法了，只能坚持多久是多久。

她鼓足勇气给直言写了信，请求他来看看和格。在信的末尾，母亲说自己病了。

直言没有来，母亲只接到他的一封信，信中说，“永远都不要用撒谎的方式来欺骗我”

母亲彻底地绝望了，她将那封信撕得粉碎。可是为了和格，她又能如何呢她又寄了一封信给直言，只在信封里装了一张自己的病情诊断书，别的什么都没说。

直言回到了南县。他从诊断书上得知母亲确实病了，但那只是诊断书，没有写明母亲还可以活多久，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母亲在医院门口等他，看着这个相识二十多年的男人，母亲却情绪平静。她已经对他没有什么期望了，她只希望他能同和格相认，在自己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给和格找到一个归宿。

直言望着面前的女人。他曾经那样热烈地爱过她，如果命运对他稍微宽宏大量一点，她将是他共度一生的人。但是命运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如果他不娶另一个女人，他就没有机会去内地读大学，也就不会遇见她，也就没有后面发生的一切。命运就是这样，每一步都有既定的玄机。当年他狠心做了一个了断，以为她会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哪曾想那一次欢愉，她却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成为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延续。可是，对于他来说，他已经牺牲了自己的婚姻，为的就是换来人上人的生活，他怎么可能再亲手断送掉往上走的机会

整整十七年过去了，他已经调到了省城，养尊处优，保养得当，除了微微凸起的肚腩显示出他生活的安逸和自在，整个人看起来没有多少改变。而她呢，眼角有了细细的鱼尾纹，她一转头的瞬间，他看见她的鬓间竟夹杂了丝丝白发。生活的重担，精神的压力，让她过早的衰老了。可是她又是那样的倔强，他给她的钱，她原封不动地都退了回来。面对这个女人的时候，他百感交集。她每每都会让他审视到自己灵魂中卑微、低俗的那一面，无处遁形。

她没有过多的要求，只是希望他和女儿能够相认。

这却是他最不想谈到的问题。

他试图去拉她的手，却被她狠狠地甩开。

然后，她转身，轻声说，“每次，你选择的都不是我们，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他没有看到她流泪。

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内心充满了愧疚。是他亏欠了她。

那次见面过后，他曾打电话给她，说有困难一定要找他。母亲是绝对不会再去找他的，直到母亲忽然去世，他们都没有再联系过。

一直压在心底的那份愤怒和恨意泛上来，和格的泪一滴一滴地滴在母亲留下的日记本上。当年，是他欺骗了母亲，可是最终承受一切苦难的结果的，却是母亲一个人。而这个男人，仕途顺利，威风八面，潇洒地得到了他想得到的一切。命运就是这样的不公平，她不会原谅他，永远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