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心事(2/2)
“来看看你,身体好些了么?”李修问道。
“不行船就好多了。”他低着头,避开李修探究的神色,“进来吧。”他偏过身子,好叫二人进屋。
李修在他没穿鞋子的脚上扫了一眼,便面无异色的进了屋。
“吱呀”一声响,舱门关闭了,喜宝把带来的食盒放置桌上,“知道你没用饭,特地给你送了些早食,还有点姜汤,就是有些凉了,你点上炉子热一热。”
少女一边说一边把东西一样样的往外拿,她嘴里絮絮叨叨的说一切有她呢,尽管安心养病,要好好注意保暖,晕船也就罢了,风寒还没好可不能出去吹风之类的话,少女说话时李修就在一旁坐着微笑的看着她,时不时的点点头,雪竹看的心里微酸。
“多谢,不必替我操心。”雪竹轻声道,面上显得十分冷冰冰不近人情。
实际上他抬起头却不敢看她的脸,只敢专注地盯着她的黑色狐皮大氅看,他突然想起那日自己吐得天旋地转时,喜宝就是穿着这件衣裳,把他扛到床上去的。
不能再想了,他猛地后退半步,没注意后面的柱子,后脑勺\"咚\"地一声撞了上去,顿时疼的眼泪渗出来。
\"当心!\"喜宝伸手要扶,却见少年明明泪花都已经出来了,却兀自坚强的抿着唇往后挪,冷淡道:“无事,不必挂心。”
喜宝的神情简直不可思议,她再迟钝也发觉出来雪竹似乎不想跟自己扯上关系了,可前几日明明还好好地,他还给自己讲过自己的娘亲。
她最不喜欢有事不说,然后给别人甩脸子看的,雪竹这样叫喜宝的态度立马冷下来,她想了想,没有立马问雪竹因为什么,而是想等自己冷静下来再问上一问,她的起床气还没消呢。
原本以为雪竹是李修的表弟,他们在同一条船上,雪竹又知道自己的秘密,便想着多亲近几分交个朋友,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既然如此,她就不在屋里讨人嫌了。
“房里无碳了,我去要一些。”喜宝朝着李修道。
“嗯。小心些。”李修嘱咐道,“叫他们送过来就行,你莫要扛炭篓子,也不许帮他们干活。”
喜宝总是见谁吃力就想向前帮一把,也不管脏累,只要有人叫她她就去帮忙,刚上船的时候喜宝还帮人扛过腌菜桶,回来的时候身上湿漉漉的,肩头浸满了又酸又臭的腌菜水。
大冷天的,李修是又心疼又生气,喜宝的身量也就是十四五的少年,船工就是看他面嫩又实诚,故意欺负他。
只是那时候他晕船晕的厉害,等晚上不赶路稍稍好些时,李修想要找那船工训斥一番,喜宝却笑嘻嘻的说已不记得了。
“是,少爷。”喜宝闻言清脆应道。
李修目送着喜宝出了门,便转头与雪竹面对面。
房间里便只剩下表兄弟二人,两人沉默了片刻,雪竹冷清的声音先响起:“少爷...我...”
他刚鼓起勇气开口,却见李修正不经意的扫了他一眼,他瞬间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是啊,他要说什么呢?就连雪竹自己都不知道。
他有种心事被李少爷明明白白看透了的局促感,又为自己的胆小龌龊的心思感到可耻。
李修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多说,雪竹方才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他的选择,最主要的是喜宝根本不把他放心上。喜宝对他的那些好都是自发性的,换句话说,就算是别人也都一样。
但既然雪竹自己做了选择,原本思考要不要把雪竹送回司马家的李修也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温和道:“私底下叫表兄就好。”
很久之后,雪竹回想起那天冷汗与热汗交替的自己,太多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他说不出来那时是轻松多一些,还是失落多一些,只记得自己依言笑着叫了声“表兄。”
这样就好了,没有比这更好的了,他心里酸涩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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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修身体好了,但是并没有叫船夫开船,而是一直卡在江北的入口处。
五月前,李修入仕,皇上给他赐了从六品直史馆的职务。
虽说品级不高,但胜在清要显贵,因接近中枢、专掌修国史,又是实职,被时人视为“文士之极选。
李修对这个职位很满意,大朝国五品以上的官员要每日上朝,而他书主要负责史书编修、典籍整理等职务,平日里不需要上朝,只需要带着手底下的人记录国史,修修书即可。
可一月前,皇上给了他与表兄司马文和同样的虚职。
大朝国的官员因为官僚系统复杂,同时要有实职虚职二种,虚衔是官员的品级标识,决定俸禄、官服颜色、荫补等待遇,但不涉及实际职务。
状元初授虚衔后,须外放三年,方可回朝任职晋升,这是个机会,若是做的合乎皇上心意,便能一路晋升,若是不合适,则就被外放的远远地,终生不得踏进核心的权利圈子。
于是李修就被外放做了江淮通判,调查老家一带的官员民生。
江北产盐,“天下盐利,两淮居半;两淮盐利,扬州居半。”
一个盐商人能挣的钱,堪比王侯。
而盐商能源源不断的挣钱,必定是有人给他们处处行便利,故而江北的官员,家中陈设无一不富贵,妻妾无一不娇美。
李修就是为了这来的。
......
“盐田白,盐工黑,白盐堆成官家雪,黑手埋进荒坟堆。”
一群小孩正低着头在盐田边上不知道捡什么东西,声音小小的细细的,唱着这首童谣。
春天到了,离着盐田很远的河滩上的芦根可以挖出来了。
二牛是里面最小的一个,他一边唱,一边用黢黑的小脏手背擦了擦大鼻涕,他的袖子短了一大截,鼻涕直接从鼻子抹到了腮上。
他得快点挖哩,爹说挖了给他当下饭菜,爹最爱吃芦根了。
二牛卖力的挖着细小的芦根,半天才挖了小小一把,他有些累,唱童谣的声音就稍微大了些,算是给自己鼓劲。
他其实也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大孩子们都唱这一首童谣,他也就跟着唱。
二牛用力地撅着芦根,江淮开春的泥土不算硬,小孩子用点力气就能挖开。
“你们在做什么?”
二牛好像听见有人在跟他们说话。
“谁说话啦?”二牛童声童气地问,他没抬头,时间就是芦根,他怕挖不出他爹吃的来。
“你们在做什么呀?”
“吔?”这下听清了,几个小萝卜头一同抬头,就看到一个高高的,穿着很贵的衣裳的小哥哥冲他们眯着眼睛笑。